[TT AU] MiTzu - 月光 (23)

        然而當子瑜被關進地牢後，負責看守的吸血鬼竟讓繼承者一事與子瑜的關聯不脛而走，風聲很快就傳遍整座城堡，雖然怨聲四起，但看在王當機立斷將子瑜壓入地牢之中且王也馬上宣布下一任繼承者將會重新決定，眼下的事態發展仍讓不少人大感快活。

        被關進地牢的子瑜並未馬上得到後續的處置，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她的日子過得多麼安全愜意，她被用特殊魔咒附著的鐵鍊綁在牢裡，只要稍微移動鐵鍊上的魔力便如電流般穿透她的身體帶來痛楚。

        要破壞既成的預言，最快的做法便是奪走指涉對象的性命再重啟新的篇章，而這也是子瑜猜想得到他們必然會對她做出的決斷。

        從那些獄卒的悄聲對話裡Mina她們得知，對吸血鬼來說，將血囊破壞到毫無復原的可能性便能夠將其殺害，真祖亦然，但也有另一個更快的作法，便是用一顆銀彈射穿吸血鬼的心臟，特製的銀彈能夠直接讓吸血鬼灰飛煙滅。

        不安與恐懼讓Mina渾身打顫，她無助地將子瑜抱在懷裡，透明的淚滴撲簌簌地穿過她的身子落在地面上。

        被關進地牢後來到第三天，獄卒手裡端著一個小瓶子進了地牢，子瑜雙眼無神地看著那東西，光是在牢裡要應付四肢不斷剝奪她體力的魔咒就讓她耗盡精力，不管是馬上死亡還是慢慢折磨至死，她已無心顧及獄卒的動作。

這是獄卒第一次面帶微笑地朝她搭話，話裡的內容親切地如鄰家兄長般令人放下戒心，但子瑜從頭到尾都沒有想要順著他的話討好的意思。

「總之，王和王后討論的結果是說，只要您喝下這個東西他們就願意放您離開這裡。」獄卒展示似地搖搖小瓶子，彷彿他才是有權利特赦她的人。

他見她毫無反應後，原本諂媚的笑臉突然變得猙獰，他抓著她的臉把她的嘴扳開，那小瓶子猛地湊進她嘴裡打算強行將裡頭的東西全數灌進！

子瑜看見銀漿自瓶內流出，她體內的鮮紅魔力如岩漿般翻滾，將死的恐懼與粉身碎骨的覺悟將她逼入懸崖，鮮紅的魔力驟然爆發，將禁錮住她的鐵鍊連同魔咒應聲崩斷！

她的雙目如紅月輝映，眼裡被殺意填滿，被銀漿潑了一身的獄卒在地上痛苦地扭動，但本能地感受到那可怖的殺氣身體直往出口逃，在他還沒來得及觸到出口時血囊便被利爪劃破！

其他獄卒在聽見慘叫後紛紛衝進地牢，在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全被巨大的衝擊撂倒在地，有的人心臟被刺穿，有的肚子被開了個大洞，有的則是血囊被利爪劃開時連著被掏出。

被囚禁的真祖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衝出地牢，在子瑜眼中，所有出現在眼前的人都成了單純的「顏色」，她彷彿被投入叢林的獵食者，專心致志地攻擊那些化作光點的顏色，有時命中紅心，有時攻擊顏色下方的位置──因為她仍清楚知道血囊能造成多嚴重的傷害。

她一路闖進王與王后的臥房，聚集在她身周的光點越來越多，鮮紅一片如血海，她本能地知道那些全都是對她帶有敵意的靈魂，她殺紅了眼，千年的怨恨洩洪般破出她的心口，就連身上遭受多少傷害都置於不顧。

她聽見男人女人的尖叫咆哮，聽見許多熟悉的聲音在自己的攻擊下發出絕望的吐息，那些聲音彷彿戰鼓般刺激她的魔力，鮮紅的魔力走火入魔般地佔據她的身心，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沾滿血的指尖要劃破王后的喉嚨時，好幾把銀劍刺進她體內，雖然沒有傷及血囊卻足以讓她從肺裡咳出汙濁的血。

當揮舞銀刀的禁衛軍將身受重傷的她團團包圍時，她畢竟從來就不屬於好戰善戰的吸血鬼，被銀攻擊時的莫大痛苦讓她不再盲目地向前進攻。

她跳出窗外張開翅膀煞地飛至高空，禁衛軍也隨著她的動作追上天，子瑜一邊閃躲後方射來的銀箭一邊以及快的速度衝進城堡外圍的森林，在森林裡並不如城堡般空曠，大自然成了她的遮蔽物，當禁衛軍追進森林時甚至還會被森林裡的生物阻撓。

她一路低空飛行，到最後收起翅膀拼命奔逃。

體內的魔力仍在沸騰，殺意與憤怒無處宣洩，鮮紅的魔力早已凌駕寶藍色的魔力，幾乎要把她體內妖精的部份給吞噬般不停壯大，她痛苦地強逼著鮮紅的魔力不斷釋放，所到之處擦身而過的花草樹木全都化成焦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時間，她越過好幾個山丘，看著月亮慢慢下沉，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

雖然不像一般吸血鬼一樣一碰到陽光就會產生致命的傷害，但陽光仍讓她頭痛欲裂，皮膚像燒灼般刺痛，直到吸血鬼魔力用盡的那一刻她在不知名的森林深處昏了過去。

在地牢乃至王與王后寢室的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殺伐讓Mina一路上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她看著子瑜眼裡的滿腔恨意，看著她彷彿要帶著世界一同送葬的決絕，到最後一刻用盡氣力在森林裡昏厥，她壓在身下的花草焦黑一片，千年來的痛苦似乎都濃縮在方才那一刻……

太陽月亮東昇西落，Mina一邊慶幸子瑜昏倒的地方並不會讓她大面積地照射到陽光，但一方面也擔心一直昏迷不醒的子瑜會被追兵發現。

在子瑜昏倒的第二天夜裡遠處的草叢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娜璉警戒著跑上前去一探究竟，誰知道那東西跑得飛快，一下就與娜璉擦身而過來到子瑜身邊。

「殿下、殿下！」灰頭土臉的老地精跪在子瑜身邊，渾圓的眼珠盈滿淚水鼻子也流下鼻涕，他一邊用破爛的衣服抹掉臉上的液體一邊用大大的手掌搖晃子瑜毫無反應的身驅。

「是、是福婁！」志效一眼就認出眼前的老地精正是當初因為子瑜而出現在她們家的那一位。

但眼前的福婁和當時對他們豪不客氣的那位老人有著天壤之別，他的掩裡滿是對子瑜的不捨，Mina想起老地精曾經說過，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侍奉子瑜那一家族，她猜想或許福婁跟子瑜年幼時那位地精奶奶庫斯科有什麼關聯也不一定，正因為看著眼前那既善良又溫柔的人長大，那感情幾乎如心頭肉一般難以割捨。

不管福婁再怎麼搖晃子瑜都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他用衣服大力擤了鼻涕，斗大的淚珠滴在子瑜滿是傷痕的皮膚上。

「我帶您離開……我帶您去找妖精們……我去請他們治好您的傷……」

老地精搖搖晃晃地揹起昏迷不醒的吸血鬼，語氣裡的難受與酸楚讓三人感到鼻酸。

她們跟著福婁一路翻山越嶺，在這個地區其他地精的幫忙下她們來到一處極為隱密的山洞，越往深處走去本應狹窄無路的洞內就越是開闊，盡頭處甚至有刺眼的陽光等待前方，當他們踏出洞穴時眼前竟是一處被群山圍繞的聚落，彷彿那個洞穴是個神祕的通道通往另一個世界。

老地精神情莊嚴肅穆地揹著子瑜進入其中，直到被村莊入口的守衛攔下時，他語氣顫抖懇切地說道：「求求你們……救救我家殿下。」

        妖精的村落因為突來的訪客而一團混亂，福婁面不改色地將子瑜揹至妖精侍衛指示的地點也就是妖精王的宮殿。

        在大殿之中，福婁把子瑜放在面前，畢恭畢敬地跪在殿上。

        「地精，你出現在此處所謂何事？」王坐在王座上沉穩地問。

        福婁把來龍去脈告訴妖精王，說到最後老淚縱橫跪著懇求妖精王救救子瑜，妖精王面色凝重為難，看得出他本不想出手搭救吸血鬼，但在聽見福婁提到子瑜體內的妖精血統後他大感震驚，似乎她吸血鬼的身分變得輕上許多。

        「你說……這人的父親是吸血鬼，母親是妖精？」

        「是的。」

        妖精王沉吟一聲，手中凝聚出碧綠的魔力落在子瑜身上，頓時她體內發出寶藍色的光芒與綠光共鳴，算是解除了妖精王心裡的疑慮。他揮揮手讓人把子瑜帶進醫護室裡，並對福婁表明會治好她但傷好之後必須讓她離開村子。

        福婁感激地再三言謝，跟到房裡去確認子瑜有人照顧後便請人傳話給子瑜，自己則先一步回到外頭的世界，城堡裡的人都知道他們家族是負責供應血袋給子瑜那個旁支的，就怕離開的時間久了會遭人起疑。

        Mina一直守在子瑜床邊看著那些和子瑜母親長得相像的男男女女進出醫護室，子瑜身上的傷口之多，劍傷尤其相當嚴重，看起來只是用僅存的一點點魔力強行癒合而已，而現在子瑜吸血鬼的魔力早已耗盡，而被壓制住的妖精魔力似乎還未解放，妖精們必須把因為銀而造成壞死的皮肉割下再用碧綠的魔力治療她。

        碧綠的魔力與子瑜體內的妖精魔力產生共鳴，彷彿在引導般喚醒她被吸血鬼魔力壓下的寶藍色魔力，Mina看著昏迷不醒的她身周被藍光圍繞，她心疼地伸手想要撥開她臉上散亂的頭髮，但因無法碰觸她而難受地收回手，只能讓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照顧眼前的女子。

        不需要睡眠的吸血鬼甚少有機會能夠進入夢境，子瑜的意識模糊地飄遠，彷彿來到遙久的記憶。在那裡的她還相當年幼，是個不過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她的父母在月色及綠茵圍繞之處陪伴著她。

        當時的她抽抽噎噎地在母親懷裡哭泣，紅光及藍光佔據著她的身體，紅光明顯地佔了優勢似乎想要強行吞噬藍光的存在，母親抱著她，另一股柔和耀眼的藍光從母親體內散發出來包圍著她們倆，過不了多久……她身上的紅光不再躁狂，安安分分地退回她的體內，而藍光也一樣。

        年幼的她一直都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母親給予自己的魔力會因為吸血鬼的魔力失控而被吞噬殆盡，就連父親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所以每當她失控時，母親總會像這樣把她抱在懷裡用自己的魔力包圍住她，母親從來都不是強壓下那鮮紅的魔力，而是像大自然包容萬物一般撫順它的脈動，引導它到正確的方向。

        母親寶藍色的魔力是世上最溫柔的力量，從以前到現在……她都如此深信著。

        子瑜再次醒來時已是她來到妖精村落的第三天晚上。

        她緩緩睜開雙眼，鮮紅的眸子模糊地映照著不熟悉的木質天花板，還有幾名金髮碧眼的男女圍在她身邊，他們發現她醒來後無不慌慌張張地去傳喚了某個她不知道是誰的人，過不了多久，一名蓄著大鬍子的長者出現在她眼前，其他原本在房裡的人似乎都到外頭去了。

        只見他靠近床邊，碧綠的瞳眸注視著她，緩緩開口問道：「感覺好一些了嗎？」

        子瑜試著坐起身，卻被他用手輕輕按住不讓她隨意移動。

        「是您救了我嗎？」子瑜問。

        長者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搖搖頭，對她說明她被帶進這個村落的過程，子瑜淺淺嘆了口氣，算是理解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也知道自己痊癒後必須離開一事。

        「聽說妳是吸血鬼及妖精所生的孩子？」

        子瑜原本垂下的視線重新落在長者身上，鮮紅的眼眸如新生兒一般澄澈明亮，她真摯地點點頭，並沒有想要虛應故事的意思。

        「我的母親是妖精。」

        長者這次露出了和藹的微笑問：「能夠使用妖精的魔力嗎？」

        子瑜聽話地伸出手，當她在體內流轉著那股藍色魔力時她想起自己昏迷之前鮮紅的魔力是多麼霸道地欺壓在另一股魔力上，她感到愧疚，但在長者溫柔的注視下還是慢慢引導出寶藍色的光芒。

        「真是漂亮的藍呢。」長者溫柔地稱讚道。

        這是第一次……有人像這樣稱讚這股魔力。

子瑜的眼裡頓時盈滿淚水，她一邊在心裡笑著自己明明活了千年卻還是這般脆弱，一邊感到自己被溫暖的心意給包圍，好像自己又重新回到過去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鑽到母親懷裡的時光。

        長者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他看得出眼前的孩子為此吃過太多苦。妖精與吸血鬼就像極與極，存在於兩個不同的世界，或許這孩子從來沒想過該如何平衡自己體內的魔力，只是努力靠著意志壓下強大的那一方，獨自一人尋找自己能夠活下去的方法。

「孩子，下次倘若在遇到這樣的情況，記得，妳得要靠妳體內這藍色的魔力去引導。妖精的魔力並不單單只是治癒及破魔而已，它象徵著『平衡』與『守護』，妳必須像水一樣，包容著一切的同時找出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長者握住她的手笑著說：「那是……只屬於這個魔力的柔性堅強，是妳母親留給妳的力量。」

那天晚上，子瑜獨自一人在房裡低聲啜泣。Mina坐在她身邊默默流淚，志效和娜璉別過臉去強忍著鼻酸的感覺，卻還是無法止住淚滴從眼角滑落。

隔天，Mina看著整理好心情的子瑜重新套上自己的黑色外衣，臉上已經沒了被死亡和瘋狂糾纏的表情，反而出現泰然和釋懷交雜的情緒，她定定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紅與藍兩股魔力匯聚在其中，她重新握緊，感受兩股魔力在體內交會，彼此分離卻又彼此相容。

它們在她體內是如此的親近卻又如此疏遠，相依相隨著，就如同光與影一般無法離開彼此。她的父親帶給她的，她的母親帶給她的，也同樣會陪伴著她走像這不斷延伸的未來，相依相隨。

離開村落前，Mina看出她不再迷惘的眼裡多了某種決心。

子瑜讓長者若有機會再與老地精相見，請代為傳話給他，告訴他自己會好好活下去。

然而，畫面突然停在這一刻。

霎時間世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然而這次卻不比前幾次平穩，Mina幾乎覺得整個世界要被這次的晃動給弄到崩塌，她嚇得想要拉住志效和娜璉的手，竟發現兩人不知何時在漩渦中與自己失散！

        Mina慌慌張張地想撥開那跑馬燈般的回憶洪流試圖找出志效和娜璉的身影，但怎麼樣她都離不開那陣漩渦，直到洪水般的記憶碎片消失在她身周，她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難受地從地上爬起，胃裡感覺一陣噁心，環伺四周，不只是人影，就連身處在何處她也無從猜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