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 AU] MiTzu - 月光 (17)

        Mina腦袋空白地看著埃德加，她這才想起來為什麼自己會本能地想要避開他的視線，的確……埃德加在她夢見那個詭異的夢之前曾向她求婚過，當時她並沒有給出答覆，而埃德加也只說了他願意等她思考過後再回答他。

        對Mina來說，埃德加就像是值得信賴的哥哥般的存在，是她的副船長，也是整個團隊裡最能成熟處事的人。

        她對埃德加從來沒有懷抱過一絲一毫戀愛的情感，倒不如說……她更希望能看見合作無間的埃德加及海倫成為一對佳偶，只是她不知道……埃德加把她當成了戀愛的對象來看待，這讓她感到不知所措，下意識地便逃避了他。

        「我……」Mina嚥下一口口水，覺得頭腦因為運轉過度而發熱，她努力思考該如何才能夠不傷及埃德加的心情，但她自己也清楚……這種事不可能做到兩邊都毫髮無傷的。

        「對不起，埃德加……」Mina垂下頭，聲音顫抖地說：「我沒有辦法跟你結婚。」

        埃德加微微一愣，最後放棄地癱坐在地上露出頹喪的笑容，「哎呀～雖然早就猜到了，不過親耳聽到的感覺還是不一樣呢。」

「我真的很……抱歉。」Mina慌張又愧疚地補上。

埃德加搖搖手示意她別這麼說，此刻的他既像平時可靠的副船長又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不羈的少年，有時候Mina總會忘了埃德加只大她五歲，仍是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

看著Mina呆呆望著她的神情，埃德加突然又變回哥哥般的神情問道：「妳該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

「什、……！啊？」Mina頓時紅了臉，那瞬間夢裡的女人突然浮現在她腦海裡。

「我才沒有喜歡的人……」Mina嘴硬地反駁，但埃德加顯然不吃這套，調侃似地大笑幾聲後接過她從未動過的酒水便起身準備離開。

「關於那件事妳也不用想太多，不過是個提議而已。我一直都會是妳最可靠的副船長。」埃德加笑得溫柔，就跟平時一樣。

在他關上門之後Mina虛脫地躺在自己床上，她下意識地摸著只要夢見女人就會發疼的脖子一處……

妳究竟是誰呢……？Mina悶悶地自問，腦中千迴百轉就是企盼著能在思緒轉彎處發現女人留在她記憶裡的蹤跡，然而不知不覺間她便睡了過去。

夢裡，女人的身影迎接她。

和過去每一天一樣，她們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聽著女人說出模糊的話語，然而今天，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女人的面容變得比過去清明了些，她小心克制自己想要更往前向她探去的衝動，留在原處靜靜凝視她……想要把她的模樣刻在心底帶回她能保持清醒的世界。

她不想忘了她……

姣好的五官帶著英氣，溫柔的雙眸在晦暗的場景下映著鮮紅，明明她應該因這不自然的雙眼感到害怕，但她卻莫名地感到溫暖……

然而這一次，女人似乎發現了甚麼有趣的東西，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靠近Mina，那個瞬間，Mina屏息地看著那人湊近，感受她的手第一次覆上自己不敢輕舉妄動的手上，那咫尺間的距離她彷彿都能感受到女人的鼻息……

為什麼……這個人讓她感覺如此熟悉又懷念……

下一秒，心臟被人突然緊緊攢住的疼痛與窒息感讓她從床上驚跳而起！

她尖叫一聲痛得跌坐在地上，手摀著心口大口大口喘著氣，眼前閃過夢中那位女人的模樣但這次突然多出了另一個金髮的女性，不過眨眼間那畫面便又消失無蹤。

這騷動顯然驚擾了外頭的夥伴們，只見羅傑第一個衝進船長室跑到她身邊，後頭跟著路克和埃德加。

「船長，發生什麼事了！」羅傑問。

「不、……不，沒什麼、沒什麼……」Mina在路克和羅傑的攙扶下重新坐回床上，她頭痛欲裂，要不是喝了點海倫遞上的水只怕她會痛到流出淚來。

「頭痛嗎？」負責醫療事務的海倫蹲在她面前問。

Mina難受地點點頭。

「還有其他症狀嗎？」

Mina看著眼前的水杯，水面倒映著自己茫然的表情，她又想起了那個女人，她記得她在夢裡對自己溫柔笑著的模樣，記得她碰觸自己的觸感，明明只是覆在她的手上，她卻覺得自己的心跳被一陣一陣牽引……

但剛才從心臟傳來那不自然的劇烈疼痛令她感到不安……儘管現在那股痛已經消停，她卻怎麼樣也無法釋懷，為什麼醒來的瞬間她會看見夢裡的女人跟另一位陌生女性的身影……

她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肯定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Mina頭痛地按著自己的前額，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動。

海倫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嘆了口氣要羅傑去藥箱拿些止痛藥，隨後又再添了杯水給Mina要她吃完藥後馬上躺下休息。

「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妳再跟我說。」海倫擔憂地叮嚀，Mina像個乖巧的妹妹虛弱地躺在床上點點頭，待眾人離去後一個人仰望著天花板，她總覺得心臟仍隱隱作痛，就連脖子的脈搏處也跳動得明顯，一段時間後或許是藥效發作，她的眼皮漸漸沉重，思緒被拋向遠處消失在盡頭。

＊＊＊＊＊

        「妳就這麼相信那個人類嗎？」黑霧化成的金髮女子訕笑著操縱如鞭子般的觸手甩向子瑜，她一個箭步朝右方跳開，原本所站之處的被那一鞭砸出一道深溝。

        她沒有停留太久，繼續朝女人撲去展開攻擊，鮮紅的魔力聚集在雙手，利爪如刀劍揮砍，直接把好幾條觸手斬斷，儘管在這個世界還未裂解前子瑜的攻擊無法傷及核心，但卻能成功消耗黑霧的魔力，至少子瑜從那女人越來越難看及狂躁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自己確實惹怒了她。

既然那團霧想用Mina和她的母親測試她的底線，那她也無須再對她客氣。

        「人類可是很脆弱的。」

子瑜的沉默讓頂著母親面容的女子益發煩燥，本應澄澈清明的雙眼變得瘋狂，她語帶挑釁地繼續說：「只要給他們一點甜頭，他們就再也不想從夢裡醒來了。那些愚蠢的人類打從心底相信那個世界，就連僅存的理性也能淹沒在那虛妄的泡沫之中，而這裡頭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出我的掌心，從來沒有。」

女人在半空中獰笑著，身周被觸手團團包圍源源不絕地蠕動。

「明明擁有永恆的生命，最後卻栽在一個人類的手裡，吸血鬼呀吸血鬼，妳遠比妳想像的還要荒誕可笑呀。」

靜靜看著眼前扭曲的面容，子瑜嘴上淡淡地說：「那個人沒有那麼脆弱。」

一揮手就將朝她衝來的三根觸手撕碎。

黑霧越是張牙舞爪，子瑜便越覺得腦袋冷靜。

她的體內還有魔力可以拖延時間，只要Mina成功──如果就像那團黑霧所說的一樣──只要她從夢裡醒來就能解開詛咒，那麼，Mina醒來的那一刻就是世界裂解的時機。

屆時，她便能擊殺詛咒帶著Mina逃出生天。

而她，相信著Mina。

＊＊＊＊＊

        Mina昏睡了好一段時間，是羅傑從甲板那傳來的驚呼聲把她給吵醒的。

        她疲弱地撐起身子，女人與自己在夢裡的相會從清明的意識裡淡去，她花了點時間才把羅傑的大呼小叫聽清。

        「前面那座島該不會是上次漁船上的大叔提到的島吧！」羅傑的聲音興奮莫名，Mina扶著牆下床推開門往甲板走去，若要登陸的話她可不能當個沒精神的病人成為團體的累贅。

        「船、船長！？妳怎麼下床了？身體還好嗎？」離門最近的路克一見到她便慌慌張張來到她身邊。

        Mina撐起一個微笑示意他沒有問題，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路克的聲音吸引全都集中在Mina身上。

        「什麼島？」Mina打起精神把他們的注意力再次轉向眼前慢慢浮現的島嶼。

        羅傑跑到Mina眼前興奮地說著前段時間在鎮上跟漁夫們聊天時聽聞的傳說之島，據說那島終日被濃霧圍繞，登陸的冒險者再也沒有回來過，傳說中那團濃霧是幾百年前稱霸一時的海盜鬼魂在保護他留下的寶藏。

        眼前的島嶼的確如羅傑聽到的那般，明明現在是風和日麗晴空萬里的午後，但只有那處被濃霧包圍，像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突然，Mina又感覺到腦袋像被錐子刺入一般痛得難以站立，她強忍下那股痛楚，就怕其他人會因此把她排除在登陸的隊伍裡。

        但為什麼……明明是第一次見過的島，她卻覺得哪裡不對勁，光是看著就幾欲作嘔……

        「那麼，我們要登陸嗎？」羅傑興奮地問，沒有注意到Mina的臉色難看。

        Mina看看眾人，過去他們登陸過無數這類型的島嶼，有太多只進不出的傳說流傳在大海上，探險當中也的確有拿到一些值錢的寶物，這座島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眾多島嶼的其中之一，並沒有退卻的理由。

        「登陸吧，大家準備一下。」Mina對埃德加和羅傑下達命令，說罷便走回船長室裡，埃德加擔心地跟了過去。

        「妳確定妳要跟著去嗎？」埃德加問。

        「嗯？」Mina已著手開始準備自己的東西，稍微側了個身用餘光看著埃德加。

        「如果不舒服的話……」

        「還好，休息之後好很多了。海倫的止痛藥很有效。」

她邊說邊翻找著自己的佩刀，她的佩刀從她那天做了奇怪的夢醒來之後就不見蹤影了，她本以為只是被自己亂放收到房裡的某處，但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就算問了埃德加也沒有下落，所以她這些日子一直都是用備用的刀頂著。

這次要去的島讓她覺得有些不踏實，她想要趁這個時候把自己的刀找出來，至少能心安一點。

「好吧，但如果真的太難受還是要跟我們說。」埃德加知道自己無法動搖Mina的決定，只好兩手一攤開始協助她準備登陸用的東西，Mina請他幫忙尋找自己的佩刀，她覺得一定就在這個房間的某處。

埃德加在另一側翻找許久，在後方的角落發現一個裝滿東西的布袋，他把那袋東西拿在手裡，沉甸甸地不知裝了些什麼。

「這包東西是妳的嗎？」他高舉那東西問。

Mina循著他的聲音來到後方，埃德加手中的布袋居然讓她有種熟悉之感，而那份熟悉感此時此刻正牽引著她的心還有對夢裡女人那說不清到不明的情感，彷彿那裡頭就埋著她遺失的記憶碎片，是她心裡隱隱感覺到絕對不能忘記的東西。

她心急地接過那包布袋打開，裡頭裝著簡便的換洗衣物、曬過的魚乾和肉乾，還有……

「為什麼我的刀會……」她不可置信地從布袋裡拿出自己的刀，上頭透著淡淡的寶藍色光芒，只是碰觸那光芒就讓她幾欲流淚，胸口的鼓動又重又沉像被某種力量拉扯著，腦袋痛得難以忍受，頸上的脈搏處隨著血液的跳動隱隱痛著，她難受地閉上雙眼。

──我準備了食物，上岸之後難保我們無法取得穩定的食物來源，至少魚乾和肉乾沒有保存的疑慮。

──我的母親是妖精，這藍色的魔力是繼承自她的骨血……而且妖精的魔力具有治癒和破魔的能力。

──破除詛咒的關鍵……或許就在妳最後的那段記憶裡，我們把它找回來，帶妳離開這裡。

──我幫妳。

霎時間……她的腦海裡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從模糊轉為清晰，那好聽的中音輕柔地包圍著她，女人的臉龐在她腦中逐漸明晰，那望著自己滿是柔情的雙眼，對自己溫柔微笑的表情，眼淚順著Mina的臉龐滑落滴在刀面上。

「子瑜……」她不自覺喃喃唸出那人的名字，從醒來那天就一直因不安而躁動的靈魂此刻終於獲得了平靜，她牢牢抱緊那把刀，彷彿擁抱著那寶藍色的光芒就像擁抱著那人一樣。

「Mina……妳在叫誰的名字？」埃德加侷促不安地靠近她，過去他幾乎沒見過Mina哭泣，而眼下只因為找到自己的佩刀而落淚不免太不合常理，更不用說她嘴裡還唸著不知是誰的名字。

Mina不理會埃德加的問話，她馬上振作起精神抹掉眼淚把佩刀收進皮製的鞘裡說道：「埃德加，我要離開這裡。」

她猜到自己在被黑霧擄走時就落入了詛咒設下的陷阱。

她被這美好的幻境綁架迷失了方向，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如果她的夥伴們還活著那該有多好……

然而現在，她卻因為這虛幻的泡沫可能將現實中用盡生命保護她的子瑜置於死地……

不只是在夢裡，她的身體、她的心、她的靈魂感到疼痛的時候，每一次或許都是子瑜與死亡更加接近的時刻，她無法想像當她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面對的是失去子瑜的痛苦……

她要回到子瑜身邊，現在，立刻。

「為什麼……？」埃德加的語氣一沉，臉上絲毫沒了方才那擔憂的神色，皺起的雙眉散發著某種病態的氣息，這讓Mina警戒了起來。

看著Mina全身緊繃的姿態，埃德加伸手就要搶她腰上的刀，但被她一個閃身給逃開。

「把刀給我。」埃德加耐著性子伸出手，但語氣裡聽來滿是威脅。

「讓開，埃德加。」Mina知道眼前的男人本就不是「埃德加」，只不過是詛咒弄出的形體，她護住腰上的刀，寶藍色的魔力傳來些微波動，好似在呼應她的舉動。

被稱作埃德加的男人冷笑一聲，「明明只要好好作夢就好了，耽溺在愚蠢的夢裡不是最適合你們這種人的死法嗎？」

Mina聽見似乎有某種東西正在崩解的巨大聲響，她看著眼前的埃德加面容扭曲變化，用奇怪的聲音發出詭異的笑聲，下一秒突然朝她撲來，她心頭一動拔刀而出，寶藍色的刀在刀起刀落的瞬間砍斷了埃德加的左手。

霎時她聽見埃德加發出人類般痛苦的悲鳴，但轉眼間就被剛才那詭譎的笑聲取代。

「沒用的沒用的，就算妳現在醒來，也會被我一起吞下肚！」

她意識到眼前的世界正在瓦解，船艙的木板變得一片漆黑，不，倒不如說是完全被黑暗吞噬，就像她們跌落塔底的世界一樣。

        她的雙腳底下裂了道口，無數雙手從裡頭探出，彷彿要把人拖入地獄般急切，她嚥下恐懼將擋路的手大刀闊斧地砍斷朝原本是門的地方衝出去，埃德加扭曲的幻影緊追在後。

        眼前早已沒有一片汪洋大海，只剩不斷向前延伸的黑暗。

        Mina屏息不停奔跑，寶藍色的光芒是她僅有的光源，然而在她的速度已經漸漸無法與幻影拉開距離時，她的刀猛地綻出刺眼的光芒。

        Mina詫異地握著它，一邊回頭看向逼近自己的幻影，但那把刀彷彿有自己的意識般牽引著她，她突然想起子瑜和她在船上的戰鬥。

        ──刺心臟的位置！

        她幾乎能聽見子瑜在她耳邊大喊，她握緊手裡的刀，在下一秒改變方向朝幻影衝去！

        沒有料到Mina舉動的幻影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當他打算牽制住Mina的行動時卻為時已晚，寶藍色的刀刺進埃德加的心臟，幻影掙扎著發出痛苦的咆哮，Mina又出了更多的力氣把刀往深處推去，讓他無法動彈。

        在幻影的傷口上突然亮出一道白光，那道白光的裂口越裂越大，幾乎要把幻影撕裂成兩半。

        Mina心頭一凜，一咬牙撞進那道裂縫裡，頓時白光把她包圍，一陣天旋地轉她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