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Tzu - 長夜漫漫 (61)

        保健室裡，保健老師張娜榮和另一位保健委員正一個一個地替素妍和子瑜上藥，Mina和宥利只能站在門簾外等待裡頭的治療和包紮結束。

        Mina的眼神直盯著子瑜所在的門簾，臉上的焦慮和憂心忡忡完全表露無疑，環抱住自己的手也像跳針的玩具一樣手指不停上下動著。宥利看了她一眼，用手輕輕推她一下小聲地說：「既然擔心成這樣就去看看她吧。」

        Mina被宥利的聲音嚇到，過了幾秒才回過神意識到宥利說了什麼，她低下頭，但眼神仍舊往子瑜的方向飄去：「不，沒關係……」

        明明就很想去那孩子身邊的……。宥利無奈地想著，但最後因為不想強迫她而作罷。

        張娜榮老師一出來之後Mina比宥利更早踏出步伐走到老師面前，儘管想要強壓下所有的擔憂但Mina的語氣依舊有些顫抖：「老師，她們沒事吧？」

        張娜榮老師笑了笑：「沒傷到裡面，都是皮肉傷而已，所以定時擦個藥過幾天應該就會好了，只是……」

        「只是？」Mina的語氣變得有些急切。

        老師才正要接著說下去，保健室的門就被人推開。體育老師江珍榮便傳來口信，叫子瑜和Mina現在馬上到校長室去。

 聽見自己名字的子瑜拉開門簾，正巧與Mina四目相交，但這次Mina沒有別開臉、沒有移開視線，只是睜大眼睛看著她。除了被制服遮蔽的部分之外，子瑜身上多處的瘀傷令人怵目驚心，就連漂亮的臉蛋也被打傷，嘴角破皮的地方被貼上防水的OK蹦。Mina微啟的嘴吶吶地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似乎被自制力給拉回了原處，僅僅只是注視著與她相隔不到五步之遙的子瑜。

        但……單單只是這樣，子瑜就覺得一個月來的忍耐一點也不辛苦。就算在怎麼想要壓下心中滿溢的情緒，她的嘴角還是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但Mina看見了，她怎麼可能不注意到呢，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微笑啊。

那個笑牽動著Mina的心，她必須要極力忍耐才能克制自己想要抱緊子瑜在她懷裡哭泣的衝動。

江珍榮老師催促著她們，當子瑜和Mina一起步出保健室時，Mina發現子瑜手上緊緊攅著一個眼熟的東西。

她定睛一看，才注意到那是她送給子瑜的企鵝吊飾。她心裡一驚，張口想要對走在身旁的子瑜說些什麼，但在對上子瑜的視線時，子瑜似乎讀出姐姐想說的話，不過為了不被走在前方的江珍榮老師發現，她筆直地注視著前方，同時悄悄地用氣音和口型說：「對不起，被我弄髒了，我回去會把它洗乾淨。」

Mina的腦中一瞬間浮現剛才在廁所裡的場景，是她和宥利幫子瑜把泡在髒水裡的包包和課本撈起來的，難道那個時候會子瑜會和那些人打起來……是因為這個東西嗎？心裡一陣一陣的鈍痛讓她發不出聲音，伸出的手習慣性地想要拉住子瑜的衣襬，卻在下一秒想起她們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前往校長室的途中，於是她不自然地把手收回。

當兩人踏進校長室時，子瑜的媽媽燕玲與Mina的媽媽幸子正焦急地坐在校長室的沙發上，一見到女兒出現，兩位媽媽不約而同地急忙奔至女兒身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在子瑜和Mina面前問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們在工作中突然接到電話就趕快跑來學校，但校方要她們等子瑜和Mina都到了之後才會解釋。
子瑜和Mina覺得胃裡像是吞了個極大的冰塊一樣難受，她們猜得出媽媽們為何會出現在此，媽媽們臉上的擔憂也令她們心痛。

校長輕咳了幾聲把她們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在請她們入座之後，秘書正好也端了茶上來。

明德藝高的校長是個個子頗矮的中年男子，白襯衫被圓滾滾的身軀撐起，臉型和體型都相當福態討喜，只是現在的表情相當難看地皺在一起，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明朗生氣，他在子瑜等人的搓著手，似乎在尋找能夠開口說明事態的時機。

「校長。」這時，燕玲開口了，語氣之果斷讓猶豫不決的校長嚇了一跳，也讓坐在她身旁的子瑜、Mina和幸子心裡一驚。

「妳準備要講的事跟我女兒身上的傷有關係嗎？」她眼神犀利地直盯著校長，明明就是在冷氣房裡校長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抹掉額上的油汗。

「是的。」校長最後諾諾地開口，手帕被捏在手裡。

子瑜能感覺到媽媽甚少生氣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更加緊繃，她伸手摸上擦過藥的傷口，想要確認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周子瑜同學……剛才和幾位同班同學起了口角，最後演變成打架事件。」校長小心翼翼地說著，眼神時不時地飄向兩位母親，但卻從來沒有在子瑜和Mina身上駐足過。

「是起了什麼口角？怎麼會被打成這個樣子？」從認識到現在幸子一直都很關心子瑜的事，所以當她見到渾身是傷的子瑜時，作為母親的她的震驚並不亞於燕玲。

Mina低下頭，心底一陣疼痛，她能猜到校長想要說什麼，而她作為拖累子瑜的人，她不曉得自己該拿什麼臉面去面對子瑜的媽媽。

坐在Mina身旁的子瑜難受地看著姐姐。這不是姐姐的錯，她想要這樣對她說，她想要牽著她的手讓她不再害怕難過。明明就坐在彼此身邊，但她們卻無法像以前一樣碰觸對方、安慰對方。

「看起來令嬡似乎沒跟您提到過學校最近發生的事吧？」這一次，校長是看著子瑜和Mina對兩位母親提問。

「學校發生的事？」燕玲困惑地看向子瑜。而她只是緊抿著嘴，澄澈的雙眼參雜著一絲恐懼和疲倦。這是她從沒在自己女兒臉上見過的表情，她心裡一凜，轉向校長的視線變得更加嚴厲。

「簡而言之，名井南同學和周子瑜同學似乎因為被傳說有同性戀傾向而與一些同學發生了糾紛。」校長小心地選擇措辭，但光是這樣的資訊量就足夠燕玲和幸子腦袋一片空白了。

子瑜和Mina都沉默地低著頭，像是在等待最終的審判一樣。她們雖然不覺得被中傷、被霸凌的事情能夠隱瞞多久，但一直都想在家人面前拖過一天算一天，就連帶著外傷的子瑜也常常穿著學校外套遮遮掩掩地躲回房間。

沉默在辦公室裡盤旋了好一陣子，第一個劃破窒礙空氣依舊是燕玲。

「校方一點行動都沒有嗎？」

她的語氣冷冰冰的，校長一個哆嗦，趕緊反問：「是指令嬡的性取向……？」

校長明顯擺錯重點的模樣讓燕玲冰冷的語氣參雜了原本壓抑下來的怒意：「我是指我們的孩子被欺負的事。」

「是、是……校方一直有在介入調查。」

才怪。這段時間，她們不管如何尋求老師們的協助，視若無睹或者是帶頭欺負人的態度都讓兩人心灰意冷。

「調查多久了？」這是換幸子沉不住氣開始發問。

「從、從事件開始的時候我們就……」

「事情什麼時候發生的？」燕玲問。

「這、我……」校長又用手帕抹了一次汗。

這時候原本靜靜站在一旁的副校長突然走到校長身後，她身穿一襲剪裁俐落的灰色套裝，高跟鞋踩得喀喀作響，雙手擺在身後的樣子雖然看起來畢恭畢敬，但眼神卻相當不友善。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比坐在他們面前的校長更像校長。

「總之，我們已經有在調查了。倒不如說，請管好您們自己的小孩吧，剛才那群捲入打架事件的C班學生說是您的孩子先動手的。」副校長的語氣嚴厲，看著子瑜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子瑜沒有看向她，但手不自覺地摸向收在口袋裡的企鵝吊飾，那是她拚了命救回來的娃娃，她一點也不後悔。

子瑜抬頭看向副校長，語氣沉穩地說：「是那些人先動手的。」

副校長嚴峻的眉毛挑起，緊抿著的嘴唇因為荒唐而扯開一抹笑：「她們說是妳先撲向她們，為了自衛才還手的。」

子瑜腦中浮現洪善喜三人嘲弄的嘴臉，她眼神一暗，不服氣地回道：「那是因為……她們搶走我的東西，我只是想把東西拿回來而已。」

「所以妳打了人是不爭的事實，對吧？」

子瑜一愣，她才發現自己被兜著圈子套話了。

副校長雙手抱在胸前，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那笑容在Mina眼裡看來極為諷刺，她想要壓住怒氣但話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所以您現在是打算相信其中一方的片面之詞嗎？」

副校長攤開手搖搖頭，顯然她並不把Mina的話放在眼裡。

「打人就是打人。況且……」副校長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接著說：「不，我想傳言的事我就不多說了，兩位應該心知肚明吧。」

「總之，周子瑜同學，按照校規停學三天，三天後到校把悔過書交到輔導組。」副校長一邊遞上不知何時印好的停學通知書，一邊來回打量眼前的兩對母女。

面對眼前兩個人，燕玲也不想再爭辯──至少她不想在這樣的狀況下聽女兒解釋「真實的情況」──她默默地收下通知書扶著子瑜起身，Mina和幸子也沉默地起身，四人一起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