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恩，我臉上有東西嗎？」子瑜摸摸自己的臉頰尷尬地問。
被子瑜突然這樣一問，志恩困惑地坐直身子：「嗯？沒、沒有啊？怎樣？」
中午的時候，志恩和素妍會陪子瑜一起到Jelly社吃午餐，偶爾幾個成員們會在這裡一起用餐，但今天似乎只有她們三個。
「妳從剛剛就一直看著子瑜啊，怎麼了嗎？」素妍大口地吃著口裡的三明治一邊說。
「呃、不……」志恩別開視線想要打哈哈讓這個話題迅速揭過。
都怪哥哥，誰叫他要問「子瑜喜歡名井學姐嗎？」這種問題，害她這幾天滿腦子都在想子瑜到底喜不喜歡名井學姐。她一直都只考慮過子瑜和Mina是感情相當好的姐妹而已，而這件事只是手段低劣的抹黑，導致她完全沒有心思去思考另一個「可能性」。
說真的，她活了十六年也只跟一個人談過戀愛而已──而且還是青梅竹馬──到底怎麼樣才算「愛上」，或者更明確地說，同性之間的「愛上」有什麼特別的徵兆嗎？她完全沒有概念啊。為了這種事情煩惱到好幾天都睡眠不足，她覺得自己也真的是傻得可以。
以她自己的角度來說，她覺得，子瑜真的很喜歡學姐，但，這裡面有多少「姐妹愛」的成分呢？畢竟……她們也可能真的只是感情非常好的學姐學妹而已啊，如果因為自己這樣胡亂發問導致子瑜又受傷了怎麼辦。
「妳到底在煩惱什麼啊？」看不下去的素妍用手肘頂了頂志恩要她清醒一點。
早就被這個問題干擾到精神耗弱的志恩在聽見素妍的問題時，以為又是自己的腦袋在鬼打牆，下意識氣惱地自言自語說：「我怎麼會知道子瑜到底喜不喜歡名井學姐啦！」
「咦？」
「哎？」
話一說出口，志恩才驚覺大事不妙。
她驚恐地轉頭看看子瑜，又看看素妍，張口吶吶地想用個謊自圓其說，卻發現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說出口的。志恩心裡一沉，覺得腦袋亂得更嚴重了。
素妍猛地站起身，就連椅子也因為被撞到而向後搖晃。
「怎麼連妳也在說這種事！子瑜難道還不夠難過嗎！」素妍氣得眼裡在轉瞬間就盈滿淚水，這些日子她為子瑜流過的眼淚大概遠遠超過了她所能負荷的程度，有好幾次甚至還紅著眼睛來學校。
「我不是……」志恩想要解釋，但她到底該說什麼才好，素妍又被自己那番話激到正在氣頭上，子瑜則像完全當機一樣愣愣看著她。
啊──！她不管了！
「妳先冷靜下來聽我說。」這句話是對素妍說的，畢竟子瑜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太過激動的情緒表現。
「我的意思是說……今天不管子瑜和名井學姐有沒有發生這件討人厭的事，子瑜妳自己……妳喜歡學姐嗎？」就算再怎麼想要釐清腦袋的思緒，志恩還是氣自己為什麼講出來的問句能夠那麼不清不楚。
子瑜朝著她的方向眨眨眼，似乎從沒料想過這樣的問題會出現在她們之間一樣，又或是……她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會出現在她與Mina之間。
「我對姐姐……」原本想要偷偷揭過話題的子瑜啞然失笑，但志恩異常嚴肅的表情讓子瑜和素妍都安靜了下來。
她低下頭，空蕩蕩的心裡久違地傳來微弱的鼓動，那股違和感讓她忍不住把手放在胸前。
喜歡嗎？她肯定是喜歡姐姐的。但，志恩想知道的喜歡是這個喜歡嗎？或者說……她自己想釐清的喜歡是這個喜歡嗎？
到底……怎樣才算喜歡呢？
像那樣在姐姐難受的時候怎麼樣都想替姐姐把眼淚擦乾算喜歡嗎？像那樣因為擔心姐姐而焦急的心情算喜歡嗎？像那樣因為看到姐姐開心而開心算喜歡嗎？像那樣看到姐姐可愛的模樣而心情躁動算喜歡嗎？早上因為聽到姐姐的聲音而覺得溫暖算喜歡嗎？把姐姐摟在懷裡時的那股溫暖和安心算喜歡嗎？睜開眼第一眼就見到姐姐的喜悅算喜歡嗎？因為牽著手而心動的時刻算喜歡嗎？因為被說了「一直陪在我身邊，謝謝」而高興算喜歡嗎？
想要一直一直陪在妳身邊，算喜歡嗎？
「子、子瑜……」志恩遞了幾張衛生紙到子瑜手裡，這是她和子瑜認識之後第一次看見她哭泣。
那個就連被欺負了也完全沒有哭過的孩子。
斗大的淚滴滑落，子瑜的哭泣沒有聲音，沒有顫抖，突然而至的情緒用淚水任意奪走她的視線，她緊緊抿著嘴就怕哭聲會一不小心洩漏出去，她捏緊手裡的衛生紙，指節發白讓人感受到她費了多大的力氣想把情緒壓下去。
「對不起……」子瑜咬緊的牙關中隱隱流洩出被咬碎的話語，素妍和志恩心碎了一地。
素妍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她繞過長桌把子瑜的頭抱在懷裡，哽咽地說：「為什麼妳要道歉啦……」
原本死死忍住哭聲的嘴一開，她只能把臉埋在素妍懷裡才能避免自己更加失控。
志恩匆匆抹掉臉上的淚滴，走上前去把子瑜和素妍也一起抱在懷中。
就算子瑜沒有回答、就算子瑜沒有開口，志恩和素妍也能夠猜到這個孩子的心意，明明那是就算不說出口也能感受到的純粹情感，但她們一直都忽略了這份感情的可能性。
＊＊＊
稍微平復情緒之後，素妍和志恩拉著子瑜的手一起癱坐在椅子上恢復消耗過多的體力。
「不會討厭嗎？」沉默許久後，子瑜略微顫抖的聲音飄然而至，讓志恩和素妍微微一愣。
「什麼意思？」素妍側過頭看向子瑜，她的眼睛完全哭腫到眼皮只能瞇成一條線了。
志恩也默默看向她。
「喜歡的人是同性……志恩和素妍會討厭我嗎？」
她們感覺到子瑜的手有些發抖，這一個月來的後遺症讓子瑜對同性之間的愛產生了一定的恐懼。她有自信如果素妍和志恩喜歡上同性的話，自己可以很清楚地說出她絕對不會討厭素妍和志恩，因為她在臺灣就有好幾個保持聯繫的朋友有同性的男女朋友。
但如果反過來呢？這一個月發生的種種讓她對於「被接納」這件事沒了把握。
「子瑜……跟學姐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嗎？」素妍搖搖她的手問。
子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這些日子以來失去了光輝的雙眼也稍微恢復了點精神。
「那樣……不就好了？」素妍歪著頭問。
見子瑜和志恩沒有接話，素妍慌慌張張地補充：「雖、雖然我沒有和人交往過的經驗，也不太了解喜歡女生到底是什麼感覺，我之前可能也沒思考過這種可能性吧……一直都覺得女孩子一定要趁年輕交個男朋友什麼的。但是，至少……子瑜和學姐在一起的感覺讓我覺得很自然，所以討厭什麼的……至少我從來沒有往那邊想過。」
素妍氣鼓鼓地用手指著志恩：「我都講完了，那志恩呢？還不都是妳問了那個問題才讓子瑜哭的。」
被戳到痛處的志恩身軀一震，她自知理虧，這部分完全無法反駁。她畢竟不是真的想要在那樣的情況下問出口的，但……她這個笨嘴就這樣沒頭沒腦地說出來了，她根本無法圓場。
「子瑜，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在這個時候說那些的……」志恩又回到剛才那腦袋一團亂的狀態，她握緊子瑜的手，只希望子瑜能相信她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
子瑜笑著搖搖頭看著志恩說：「不……我、或許這樣說有點誇張……但，如果志恩沒有問出口的話……我不知道我會怎麼定義我對姐姐的感覺……」她雖然笑著，但嘴角依舊噙著一點苦澀。
志恩想起俊昊再次相遇之後第一次對她坦白他的性向時的畫面，哥哥因為哭得難受而顫抖的身影讓比她高大的他看起來瘦小許多。她不自覺抓緊子瑜緊張地說：「只要子瑜開心的話，那就好了。這就是我想說的。」不只是想對子瑜，她心裡也在對著過去被家裡拋棄的俊昊說。
「謝謝……」子瑜看著志恩和素妍露出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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