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Tzu - 長夜漫漫 (60)

        中午的學生會室裡，娜璉手裡正拿著一個有些厚度的信封袋，那是今天早上放在她鞋櫃裡的。

        上頭沒有署名、沒有任何記號，就是個外頭完全空白的信封袋像被遺棄一樣靜靜地置在她的室內鞋上。但她似乎對此並不意外，今早發現時她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順手就把信封收進包包裡，換上室內鞋轉身走回教室。

        她不作聲地拆開它，裡頭放著幾張照片。她眉頭深鎖，看完之後便把那些照片都收進信封裡好好放回包包的夾層。

        那天跟真英一個月前跟真英對話之後隔沒幾天，她又接到了真英的電話。

        ──不要輕舉妄動哦，會長。

        當時她是這麼說的。

        娜璉揉著眉心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真英在說什麼。從事件發生後她的心裡一直都有兩個聲音。

        ──不能讓妹妹們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了，去把犯人揪出來吧！

        ──不要忘了妳曾經發生過的事，妳現在出面只是讓所有人更放大這件事情和妳的關聯性而已，到時候別說是犯人了，這件事一樣會被掩蓋下來！

        真英想說的是叫她不要因為沉不住氣而跑去新聞社大鬧。而且幾乎所有的二三年級──也就是當時的一二年級──都知道她選舉時發生的大事，現在如此有既視感的事接著重演，知道那件事的人看到她更不可能會提供任何有用的情報。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現在的一年級生套話還有埋伏在校內的網路佈告欄裡，那裡頭一直都有幾個特定的留言者在引導風向，有一些原本無關緊要的話題都能夠牽連到子瑜她們令她咋舌，但她從去年選舉完和真英認識之後，為了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兇手在網路上鴨子划水似地學習各種在匿名留言板尋找和定位IP的方式，雖然當時的她已經無法找到那些人的蹤跡，但現在……她對這些簡單的步驟還算有把握。

        她當然知道自己必須壓抑隨時都可能衝上前去暴打那些施暴者的衝動，但這樣只會抓到純粹湊熱鬧的施暴者，最後她和妹妹們反而才是被學校壓下來的對象，而讓真兇繼續躲在背後嘲笑她們而已。

        娜璉抱著頭，包包裡真英送來的那疊照片會是她們的武器，但還沒有……還沒有抓到可以將真兇定罪的確切證據。

＊＊＊

        午休期間，延靜和宥利把Mina帶到往頂樓前的小平台一起用餐。

        這陣子她們三人已經習慣在中午的時候來這裡吃飯了，除了能圖個清靜之外，她們最主要想要讓Mina有時間喘口氣。

        雖然沒有外傷，但言語上的羞辱卻不亞於身體上的傷害。如果是肉搏，延靜和宥利自覺她們還可以挺身擋住，但走在路上的閒言閒語及更誇張的中傷還有暗中破壞她的所有物才是怎麼樣都防不勝防的。

        她們只能陪在好友身邊盡量快步遠離那些流言蜚語和紛擾。

        看著Mina這麼痛苦的樣子延靜不是沒有想過要Mina去找子瑜談談，至少，兩個人同心協力地陪伴彼此總比一個人死撐活撐來得好吧？但Mina對這個提議從來沒有退讓過，不要就是不要，延靜也只能作罷，她畢竟知道好友在決定好的事情上脾氣會有多倔強。

        宥利其實能猜到且理解Mina的想法，為了要保護另一個人，就算犧牲自己成為標靶也在所不惜，雖然無法完全避免子瑜受到傷害，但只要能把傷害降到最小，那也就是Mina現在所能希冀的唯一的安慰了。這陣子宥利也從素妍那裡聽說了不少子瑜的事。那孩子也在努力著，或許是猜到了Mina的心思，所以她也在努力著。

        在犧牲自己也要保護重要的人這件事上，子瑜……和Mina很像呢。宥利忍不住心想。

        用過午餐後，延靜必須趕去職員室找下午要上課的老師拿教材，於是Mina和宥利就先一步和她道別往她們的教室走去。

        然而當她經過三樓時，一連串巨大的聲響吸引了她們的注意了。

        Mina往樓梯的盡頭一看，不少的學生圍在廁所前吵鬧，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還沒來得及思考前，腳步已不聽使喚地跑向廁所的方向。

＊＊＊

        回到教室的這段路上子瑜覺得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輕鬆了很多，至少她知道她的身邊有成員們還有志恩跟素妍在，她不是自己一個人。

        當她們走進教室裡的時候，這些日子來籠罩在C班的詭異氣氛依舊凝聚在空中，揮散不去。

        子瑜也已經學會如何對此視而不見，她面無表情地和志恩等人一起緩步走向她們的位子，但當她的視線接觸到自己桌子的瞬間，她驀地停下腳步，走在她後頭的素妍迎面撞上她的背。

        「子瑜怎麼了？」素妍摸摸被撞到的鼻子小聲地拉著子瑜的衣服問。

        「書包……不見了。」子瑜僵硬地盯著自己的位子，原本應該要掛在桌子旁邊的書包消失得無影無蹤。

        志恩和素妍也察覺到了。

        志恩皺起眉頭忍著怒氣問：「誰拿走的？」

        沒有人回應，這是早已知道的事。志恩一咬牙，啪地一聲把手打在她隔壁的人桌上：「誰拿的。」這次不是問句，而是命令。相處半年之後同學們多多少少知道志恩的脾氣，雖然並不會因為反抗而倒楣，但志恩就是有一種能讓人折服的氣魄。

        桌子的主人宋允雅被嚇了一跳，來回看著教室裡的其他人尋求救援，但所有人都背對著他或別過臉去不想參與這件事。

        「洪、洪善喜她們拿走的……往那個方向……」為了不讓其他人聽見自己跟子瑜等人有互動，宋允雅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但志恩抓住了關鍵字，馬上拉著子瑜和素妍就往宋允雅指的地方追去。

        洪善喜、全昭媛和趙佳仁是C班有名的三人組，雖然不到問題學生的程度，但校園裡不少人──特別是女生──都被她們騷擾過。洪善喜是三人的頭頭，有傳聞她和現在新聞社的社長鄭泰俊正在交往，而全昭媛和趙佳仁則是她身邊的金魚大便，除了聽從洪善喜的命令之外沒什麼自己的心思。這次子瑜出了事她們也是第一個對子瑜動手的人，讓志恩和素妍對她們三個積怨已久，但她們以往都只對子瑜動手動腳或惡言相向而已，從來沒有把子瑜書包偷走的紀錄，這讓子瑜更加焦慮不安。

        因為裡頭放著Mina買給她的企鵝吊飾。

        她可以不管自己的書被弄得破爛不堪還是怎樣，但那是姐姐送給她的東西……她不能讓人拿到它！

        原本志恩和素妍還想要往二樓跑去，因為三樓唯一能躲人的廁所現在正在整修中應該不會有人在那裡，但子瑜聽見了那裡傳出水聲和笑聲，她心底一冷馬上轉了方向朝三樓廁所奔去。

        廁所裡略大的嬉鬧聲傳出，子瑜和素妍等人面面相覷。那是洪善喜的聲音。

        「喂，水裝好了嗎？」

        一聽見洪善喜說的話，子瑜一愣，下一秒馬上大步衝進正在整修的廁所裡。

        她的出現讓正把她的東西全都攤倒在洗手台裡的洪善喜等人愣住，但她們很快就恢復平常嘻皮笑臉的態度面向她：「大小姐，現在廁所整修中哦，要用的話去二樓吧～」

        「把東西還我。」隱忍著憤怒的語氣，子瑜板著冷冰冰的臉伸出手。

        「還妳？這裡可沒有妳的東西呀，這個書包是我們剛才在路上撿到的。」洪善喜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將盛滿拖地髒水的水桶唰地全倒進塞住的洗手台裡，子瑜包包裡所有的東西全都漂浮在混濁不堪的水面上。

        「欸，妳們看，她居然還帶這種可愛的東西上學呢。」

        全昭媛拎起最後一個掉進水裡的東西，子瑜頓覺腦袋一片空白，氣息漸重，下一秒她便激動地伸出手衝上前去：「還我！」

        全昭媛向後一退，早已在街頭上廝混好幾年的趙佳仁像是看準時機似地差進子瑜和全昭媛之間，她猛地集中力氣屈膝上提，膝蓋直接撞上子瑜的腹部讓她痛得跪坐在地上猛咳。這一點程度的防衛──或者是打架技術──對趙佳仁來說只不過是小兒科，但卻不是子瑜能夠輕易承受的。

        素妍和志恩則是馬上跑到子瑜旁邊護著她。全昭媛將手裡的企鵝吊飾交到洪善喜手中，她神情困惑地瞧了一眼，原本對這種東西都提不起勁嘲笑的她在看見子瑜的反應之後反而多了點興趣。

        「這是妳很寶貝的東西？」她拿著那個吸了髒水的企鵝吊飾靠近子瑜，語氣輕佻地在她面前搖晃著那個東西。

        「還、還給我……」子瑜覺得腹部陣陣鈍痛難以止息，光是呼吸就痛到她快要哭出來的程度，她必須咬緊牙關才能把完整的話講出來。

        「這個東西？」洪善喜笑瞇了眼，搖著手中的吊飾問。

        子瑜只能喘著粗氣，臉上冷汗直流絲毫沒有要回答她問題的意思。

        「跪著說聲『善喜大人，求您把我的東西還給我』然後磕個頭。這樣我就還妳。」

        「混帳，妳不要欺人太甚了！」志恩怒得伸手就要賞她一巴掌，但原本就站在志恩旁邊的趙佳仁馬上抓住她高舉的手一把扭到身後，志恩只能吃痛地臥倒在地，趙佳仁鬆開了手，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回原本的位子。

        「志恩！」素妍繞到志恩身邊像剛才護住子瑜一樣護住她。

        餘光瞥見志恩倒在地上痛苦的樣子，子瑜覺得痛覺一路從腹部蔓延至全身，但她努力撐起精神，汗涔涔的臉難受地抬起，看著眼前的洪善喜一字一句地說：「善喜大人……」

        「是～」洪善喜笑了。

        但下一秒，子瑜猛地向前撲去壓倒洪善喜，把沒有料想到這個情況的洪善喜三人殺個措手不及。

        她壓在洪善喜身上，制住她的手打算把她扣得死緊的手指掰開把吊飾搶回來，先一步回過神來的趙佳仁抓住子瑜的衣領想把她跟洪善喜拉開，發現沒用之後反而對著子瑜狂抓猛打。

        原本護在志恩身上的素妍原本看見子瑜撲上去的那一幕完全愣在當場，但一發現趙佳仁開始暴打子瑜時，她腦中只閃過「要保護子瑜」這樣的念頭，小小的身軀衝上前去抓著趙佳仁又咬又纏，讓趙佳仁對子瑜的攻擊幾乎都轉移到她身上。

        倒在地上的志恩發現事態變得一團混亂，她咬著牙爬起身，慌慌張張地跑向教職員室希望能有人來阻止這一切。

        然而廁所裡的聲響驚動了在三樓的學生，有不少人聽見聲音全都跑到這本不應該有人的廁所圍觀。

        其中也包含申真英。

＊＊＊

        「借我過一下！」Mina聽見廁所裡頭傳來的聲音越來越激烈，身為學生會副會長的她趕緊撥開人牆擠進廁所裡。

        才剛踏進去，映入眼簾的便是被壓在地上的子瑜和騎在她身上掄起拳頭的洪善喜及在一旁壓制子瑜的全昭媛，旁邊還有仍在跟趙佳仁纏鬥的素妍，所有人一看見Mina的出現全都停了下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已驚動整層三樓的學生圍觀。

        「妳們在做什麼。」看著渾身是傷的子瑜，Mina氣到連顫抖的力氣也沒有，就算旁人不知道副會長在問誰，但她冷淡的視線彷彿能殺人似地刺穿壓在子瑜身上的洪善喜。

        洪善喜等人還來不及回應，教務主任就帶著體育老師趕到現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