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Tzu - 二律背反 (9)

在酒莊特訓的期間，南可以說是全程參與其中。起初子瑜還感到有些意外──雖然每次總是她提出邀約而南順著她的話接受——但次數一多了，兩人便有了默契，知道早上的禮儀指導結束後緊接著就是品酒訓練。

子瑜第一次來酒莊時，南請管理人替她準備幾只品酒杯，一旁則擺著醒酒器及吐酒用的器皿。除了這些東西之外，管理人還特別送上一碟有著各種不同口味的乳酪供兩人品嚐。

據南所言，這些都是品酒會會出現的配酒用小點，也是可以搭配她今天挑選的三瓶紅酒的餐食。

南先請管理人替她們開了三瓶紅酒，依序是七號的多洛迪、十三號的皮皮里爾和二十九號的斐瑟露，管理人貼心地按照所需的醒酒時間將暗紅色的液體分別倒入三個醒酒器。

這三瓶酒皆來自王城酒莊，同時也都是大小貴族間流通廣泛的佳釀，也是南第一次在房裡訓練她品酒時挑選的酒種，照南的說法，是對新手來說相當好入喉的品項。子瑜早已把這三種酒的名字記熟，雖然這三品並非此次品酒會會出現的酒，但若沒有基礎則難以繼續往上發展更深入的品味。

此次品酒會的主題便是王城酒莊這一年可以開封的酒種品嚐，至於流程由於莉潔和茱蒂不放心，所以決定讓酒莊管理人以過去羅賽塔的形式去改良，所以子瑜只需要放心學習品酒及禮儀即可。

此次活動雖然壓軸美其名是為公認受到青睞的那支酒取名，但實際上的重點卻是貴族們的社交尋歡宴會，不過是以不同的形式進行罷了。

在王子菲利浦及公主羅賽塔還未出世時，王城的品酒會一直都是由國王王后親自參加，然而當王子公主逐漸能獨自參與社交活動後，王城的品酒會慢慢趨向以王子公主為主，到了菲利浦結婚後更是由羅賽塔主導一切，第四十三號的夏朵倪便是由羅賽塔取名。

南像往常一樣帶著子瑜一步一步操作，由她先示範一次，再讓子瑜做一次，同時也會在途中進行調整。

子瑜看著南把醒酒器裡的酒倒進品酒杯中，品酒杯的斜面切口每次讓看習慣了一般高腳杯的子瑜有種世界被一刀斜斜割開的錯覺。南手指捻著酒杯輕輕搖晃讓酒液接觸空氣的面積增加，南將酒杯舉起從底部觀察酒色，下一步便是以不同的角度欣賞酒的氣味，南之前特別叮囑她聞酒的樂趣在於每個角度的香氣都不同，所以要不斷嘗試到這杯酒適合自己的角度。

最後她將杯緣湊近自己的嘴，暗紅的液體緩緩流入她的口中，南柔軟白皙的唇瓣沾上些微的酒紅讓子瑜看得出神，在嘴裡品嚐幾秒後便將酒吐進一旁的桶子裡。

她看向一旁的子瑜嘴角不自覺因喝了不錯的酒而滿意勾起，舉起所剩不多的酒杯點點子瑜方向的品酒杯。南的唇上早已沒了剛才那抹酒紅，子瑜的心跳卻因為那一笑莫名加快，明明仍滴酒未沾，但她已微微紅了臉。

見子瑜望著自己沒有動作，南困惑地喊了她一聲，「子瑜小姐？妳還好嗎？」

南的聲音讓子瑜驚慌失措地回過神，她趕緊拿起自己的品酒杯，南起身替她斟酒，香醇的酒水滾落，撞擊杯面後趨於平靜。她有樣學樣地模仿南的步驟，先是觀察酒色、聞香，最後才是品嚐到吐酒。

過程中子瑜雖然沒有看著南的方向，但她能感覺到南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剛才那毫無預兆的笑容讓她的心並不平靜，但她還是克盡職守地完成了第一杯品酒。

子瑜試探地看了一眼南的方向，畢竟這一連串的動作中南並沒有出聲，反而是細細觀察她每一個動作。

在心裡理好頭緒之後，南扶著子瑜拿酒杯的手，把酒杯湊到子瑜的鼻子前，「靠近聞酒的時候要把鼻子探進杯子裡，拉遠的話大概在這個位置。」邊說，她邊把子瑜的手拉到適當的距離，子瑜的嗅覺似乎剛好搆上酒香的界線，儘管淺淡但仍能品到香醇的氣味。

看著子瑜又自己操作了一次，南滿意地露出微笑，子瑜定定望著她的笑容心頭被熨燙得溫暖，一邊慶幸著⋯⋯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一長，她便能多看見南的笑容。

品酒的訓練一直持續到活動之前，子瑜和南幾乎三天兩頭就必須去酒莊練習，那樣頻繁的程度只差沒有真正住在酒莊裡而已，而南也發現⋯⋯子瑜似乎不太會醉？至少在她的印象裡，她從沒看過子瑜因為喝酒而臉紅的模樣？儘管她有在控制子瑜的飲用量，但一點也沒有臉紅的跡象讓她有點意外。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們更加習慣彼此的存在，甚至漸漸培養出只屬於她們之間的默契，她們不知不覺地留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時常一個眼神或一個動作對方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下一步，從記得對方的喜好到知道對方大概會說什麼話，這樣的仿佛呼吸般自然的互動令她們感到安心卻總是告訴自己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某天練習時，管理人拿出三支子瑜和南從未見過的酒放到桌面，臉上堆滿笑容讓子瑜和南不明所以地互看一眼。

「殿下，這是這一次品酒會的三大主角，今天才剛送回這裡，請兩位務必品嚐看看。」邊說，管理人熟門熟路地拔開軟木塞將酒倒入醒酒器中。

第一瓶的酒水如石榴般紅潤，輕碰在玻璃上的聲音帶著泉水的溫和聲響，就連剛開瓶的酒氣也帶著清新的果香讓子瑜有些心動；第二瓶的顏色較第一瓶深就像熟蘋果一樣暗紅，氣味濃厚甚至還能聞到一些單寧的澀味；第三瓶則比第一瓶淡上許多，如未熟的草莓一般甚至在邊界已有些偏粉紅的狀態，相當討喜可愛。

管理人建議她們這次不要吐酒並從第三瓶開始品嚐，她們接過管理人手上新的品酒杯並把舊的放在一邊，稍待了一下後管理人才替她們斟上酒。

現在子瑜已經能夠流暢地做出品酒的步驟，儘管南時不時會用眼角餘光確認她的動作是否正確無誤，但她知道自己心裡對子瑜是放心的，她的嘴角沿著杯緣弓起藏住了她的微笑。

這杯的味道就像給子瑜和南的第一印象一樣，酒香帶著青春洋溢的甘甜，就算酒已入喉，但唇齒間彷彿還帶著那支酒的年輕芬芳。

待第三瓶的酒味在嘴裡淡去後她們第二支品的是第一瓶酒，石榴般的色澤明豔，果敢的同時也藏著一股淡淡的柔媚，初嚐時舌尖被酒水包覆頂出甘美清香的水果氣息，含在嘴裡兩三秒刺激味蕾的果酸與帶出淡淡澀味的單寧呼之欲出，卻一點也沒有搶了主味清甜的風采，尾韻甚至將揉著酸甜澀的甘醇重新引回，相當令人驚艷。

那一口入喉，子瑜眼睛一亮的同時也看見一旁的南半掩著嘴露出驚喜的表情，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拉長成溫柔的笑意。

「殿下覺得如何？」子瑜的聲音帶著明亮的喜悅詢問，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我喜歡這支酒⋯⋯」南看向她點點頭，眼裡閃閃發亮，那可愛的模樣讓子瑜把那一個表情偷偷藏在心底，眼裡的笑意變得更深且溫柔。

「嗯，我也很喜歡。」子瑜笑著同意南的說法，第二支酒雖然不比第一支酒香甜直爽，卻也更加有深度。從舌尖到舌根的旅程彷彿從青春年華邁向成年的過程，由甘甜漸漸混入酸澀，最後一滴入喉時已是帶著深度的醇美。

最後品嚐的酒雖然底蘊深厚甘醇但三者相比之下還是第二支酒更得兩人的心，據管理人所言，這三支酒會在最後一天品嚐，放到當天品嚐肯定會有更不同的風味，子瑜心裡早已盤算出不少能夠形容三瓶佳釀的評論，只待稍後和南討論過後理順說詞。她也看得出來管理人自己也相當自豪這三瓶酒的品質，她不由得開始期待再次喝到第二支酒的滋味。

          

品酒會當天，莉潔和茱蒂一邊跟她再三叮囑子瑜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的品酒會流程，一邊要求身為主持人的她務必要記住所有酒種的介紹。

子瑜身上穿著一套低調奢華的酒紅色禮服隨著兩人步出房門，脖子上的黃寶石項鍊比過去參加晚宴的尺寸小上很多，想必是為了移動作為考量而搭配的，至少對子瑜來說可以減輕點負擔。

品酒會的會場設置在王城裡的其中一間宴會廳，說是宴會廳，但其實是專門為飲酒設計的廳室，大多的時間這個空間都是拿來舉辦品酒會或雞尾酒宴。

在通往會場的長廊，三人和南不期而遇。

只見南身上穿著黑色的長禮服，盤起的髮上畫龍點睛似地插著一支碧綠的簪子，胸前的項鍊綴著一小小一顆白潤的珍珠，既不搶眼更為她添上柔色。

子瑜目不轉睛地盯著南的方向看，感覺到自己的心變得輕快愉悅，臉上的笑意再難止住。對上她視線的南羞窘地低下頭，沈默了三秒才拉著裙擺禮貌地向她致意：「殿下。」

莉潔和茱蒂早了一步向南欠身，子瑜回過神後才急忙故作鎮定地捻起裙擺說了聲：「南殿下。」

隨後，莉潔和茱蒂走在兩人前方帶路，走在後頭的子瑜和南並肩而行。

子瑜趁著沒人注意時蹲低身子湊到南耳邊小聲說：「殿下今天很漂亮。」

溫軟好聽的中音撲進耳裡讓南嚇了一跳，她整個人往一旁跳開一步，耳根發紅地看著依然露出燦爛微笑的子瑜。

南自己知道子瑜並沒有做出任何不合乎禮儀的舉動，但一想到自己被她突來的稱讚嚇到讓她覺得有些不甘心⋯⋯

她故作鎮定地輕咳幾聲，試著在腦袋裡組織能夠回應的句子才發現自己早已心慌成一團，最後只能板著臉說出：「殿下的打扮也相當好看。」

想當然爾，那句話只換得子瑜笑得更開心的表情。

品酒會期間，各方受邀貴族有些住在王城的客房，有些則選擇住在王城附近的自家別墅，每天活動開始前才搭著馬車抵達。

活動進行到第四天莉潔幾乎可以說是鬆了口氣，整個過程子瑜行禮如儀，一點差錯也沒有，雖然她有些看不慣南殿下一直在子瑜身邊可以說是坐實了「羅賽塔重新重視起政治聯姻的妻子」的說法，但南殿下確實給子瑜帶來極好的影響。

只要有南殿下在她身邊，莉潔發現子瑜變得特別如魚得水，舉手投足間得體的神態如呼吸般自然，就像真正的貴族一樣。

就算莉潔不想承認，但她看得出來子瑜這次在社交活動的評價正穩定攀升，這次她願意為了這樣的發展對南殿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且到了最後一天，她也不必再擔心南殿下對這場品酒會的影響了。

第五天一早，莉潔和茱蒂敲響子瑜的房門，不等她回應就急匆匆地把門打開，子瑜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就被兩人從床上挖起。

「子瑜小姐請快起來，今天是品酒會的最後一天！」莉潔的聲音比起平時更急躁興奮，讓子瑜聽著有點刺耳。

「我知道啊⋯⋯」子瑜纏著被子翻身。

「所以請快起來。」莉潔把她的被子猛地搶走。

被子被拽走的子瑜不高興地從床上爬起，她就不懂品酒會第一天跟最後一天究竟差在哪裡，流程她都牢牢記住了，而且有南在身邊，她不覺得會出什麼狀況。

「今天您要講解這次三瓶主要的酒，相信管理人已經有給您品嚐過了，大家也都很期待這三瓶酒的味道。」茱蒂笑著扶她坐到梳妝檯前。

「最重要的是，您必須從中選一瓶命名。」莉潔笑得燦爛，看她那得意的模樣讓子瑜莫名地感到不自在。

「這我知道。」所以她就不懂了，到底為什麼今天要急急忙忙把她挖起來？

「總之，由於您這幾日活躍的表現，已有不少人期待著今天的活動而早早抵達會場等待，所以我們才趕緊把您叫醒的。」茱蒂解釋。

子瑜一愣，雖然她也覺得這次活動相當流暢且賓主盡歡，但她認為這都是因為南陪著自己練習，而且活動期間也一直在自己身邊的關係。

這次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沒有人敢再欺負南。

「都是南殿下的功勞。」子瑜的嘴角勾起，語氣裡滿是柔情。

一聽見南的名字莉潔就頓了一下，最後才轉身向子瑜說道：「對了，我忘了跟您說，今天的活動南殿下並不會參與。」

莉潔的話讓子瑜本想再多說些什麼的心情硬生生被攔腰折斷，她從鏡子裡定定望著莉潔的臉，那像是「善盡告知義務」的態度直直踩上她的神經，子瑜壓下自己隱隱燃燒的情緒問：「誰說的？」

似乎早料到子瑜會這樣反問，莉潔胸有成竹地泰然說道：「從以前到現在，羅賽塔殿下都沒讓南殿下『正式』參加過羅賽塔殿下舉辦的品酒會，最後一天更是不會讓她出席。」

一聽到羅賽塔的名字子瑜就覺得太陽穴上的血管隱隱浮出、跳動。

沒有「正式」參加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要她以「非伴侶」的身份才能入席嗎！

不等子瑜多問一句，莉潔繼續接著說：「總之，這是南殿下也知道的規矩，子瑜小姐您在這件事上不許再做出多餘的事。」

子瑜的心堵得悶，她知道南並不會跟她說這種事，也不會希望她在這個節骨眼又做出亂來的舉措，但她無法接受⋯⋯無法接受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南在最後居然連被賓客致謝的場合也沒有？

但她知道就算她現在衝動地跑去找南要她出席，也不一定會得到好的結果⋯⋯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事情就是這樣，子瑜小姐，請快點準備吧。」莉潔見子瑜不再說話，便和茱蒂著手開始打理她的儀容。

那天早上，南一如既往地在一樣的時間醒來。

她睜開雙眼，但心情卻比前四天都要來得沈重。

她知道，今天並不是她應該要出現的日子。

品酒會的最後一天，為新酒命名的日子，那就像是為一支新酒誕生慶祝的日子，所以羅賽塔才從來都不要她出現在那樣的場合。

結婚後第一次的品酒會，雖然頭幾天她硬著頭皮參加了，但最後一天她被告知「不需要出席」，倒不如說「禁止出席」還更為貼切。

她還是偷偷溜了出去，躲在會場的入口，她想要知道新酒的名字，想要知道是不是自己喜歡的那支酒雀屏中選。

當時羅賽塔並沒有將主角安排在最後，反而在第一天就拿出來炫耀，完全是她的作風，但也因此，南有幸嚐到那年的三瓶主角。

想當然，不可能是南喜歡的那支酒獲得名稱。

眾人為新酒名稱歡呼的同時，自然也有人問到公主夫人的去向。

當時羅賽塔對她的厭惡⋯⋯可說是一點也不避諱。

──哎？明明是該開心慶祝的日子我卻要看到那個人，那不是很晦氣嗎？

就算不是當著她的面，那句話也確實貫穿了她的心。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彷彿完全被掏空一般，她搖搖晃晃地走回自己遠在盡頭的房裡，一點也不想再聽見有關品酒會的任何話題。

從回憶裡回到現實南從床上爬起，慢條斯理地開始打理自己，但一顆心卻懸在空中。

她明明應該早已習慣這樣的情況才對，早已習慣不需要自己的場合，但現在的她卻感到心神不寧，只要跟子瑜在一起⋯⋯她就能感覺到自己被需要了，感覺到自己被依賴了，感覺⋯⋯自己還是「自己」。是不是因為這樣她變得貪心了？貪心地⋯⋯想要在這種無法相見的時刻見到她⋯⋯

如果是快結束的時候⋯⋯

她知道今天子瑜或許會被其他人強拉著飲酒聊天，但她告訴自己，如果是快結束的時刻，只要假裝從長廊經過，就算只有一眼也好⋯⋯她今天也想看看子瑜的身影⋯⋯

     

最後一天的品酒會開場雖然因為沒了南讓子瑜有些魂不守舍，但大體上來說還算順利。

管理人依照酒性從淡到濃安排了三支酒的出場順序，子瑜有條有理地介紹每一支酒的特性和品嚐方式，這些都是她和南一起想出來的說詞，淺顯易懂又頗富趣味，常常逗得會場充滿快活歡笑的氣氛，但越是這樣⋯⋯子瑜的心就越是難受。

最後一天除了作為主角的三瓶酒之外，前四天提供的酒品也會擺出供所有人暢飲，也是賓客們最期待的活動之一。

從早餐開始，王城的廚房就準備了能夠搭配果盤和起司的酒類，份量不多但足夠讓期待三瓶主角的賓客解饞，因為大家都知道重頭戲在午餐和晚餐搭配酒。

今天一整天子瑜除了在台前解說之外也必須在會場裡忙進忙出地和所有人交流，臉上的笑容早已僵到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無法放鬆的程度。

她不停在人群中穿梭，就連午餐送上第一瓶主角時她已有些恍惚。但過程中，她時不時朝著門外看去，每一次都希望能在那扇門邊看見南的身影——儘管她知道這太過不切實際——但這樣的動作已是她能繼續撐下去的慰藉。

第一瓶主角如子瑜預期地受到多數女性貴族的歡迎，甘美的口感讓活動還沒進行到暢飲階段就消耗掉了第一瓶主角的大半數量。

晚餐提供的是第二瓶和第三瓶主角，子瑜特別期待她和南最喜歡的第二瓶酒開酒的瞬間，那也是她唯一慢下腳步品嚐酒的時刻。

她流暢地按照南的指導觀色、聞香，最後品嚐。

酒才入口她就露出微笑。

果然，那味道比起第一次更加醇美迷人，最後的尾韻將甜蜜酸澀的滋味勾起在唇齒間久久無法散去，她忍不住慢慢品嚐這杯酒，也是她唯一一杯在品酒期間喝完的酒。

她忍不住趁著所有人都在談論這瓶酒時溜到管理人身邊請他幫自己留個幾瓶，管理人心領神會地露出微笑表示這件事請殿下放心。

直到第三瓶酒都讓在場的眾人品過後，管理人也和其他僕從一起將這次品酒會的酒水擺出供賓客盡情享用。

夜幕已下，時間已來到七點接近八點，也是最後一天品酒會的高潮——新酒命名。

南肩上披著擋風的棉披肩，躊躇著往會場的方向走去。她告訴自己，她只會路過門邊，在門邊偷看子瑜一眼，就只有這樣而已。

當她越是接近會場，她就越聽得清裡頭噪雜的人聲，她知道這個時刻許多貴族都已喝到酒酣耳熱，她想起子瑜的好酒量忍不住露出微笑。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直到她聽見子瑜說出這個活動最後一個環節「新酒命名」的時候，周圍原本吵雜的聲音全都靜了下來，那像暴風雨來臨前的興奮緊張將會場所有人的情緒繃緊，所有人都在期待是不是要自己心儀的酒獲得青睞。

就連南也被那樣的情緒感染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她靠在門邊不敢妄動，靜靜聽著子瑜的聲音。

     

子瑜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模糊，有太多人找她攀談、找她喝酒，她不知道莉潔和茱蒂去了哪，只知道自己一個人無力招架所有向她湧來的人群，以至於她現在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像泡在酒裡一樣。

但她知道，她必須把眼前的活動完成，要順利地落幕。

她愣愣看著裡頭斟了三分之一杯的紅酒，石榴的色澤在燈光下耀眼奪目。

那是她和南最喜歡的那支酒。

她想起了南⋯⋯不，今天一整天，她從來沒把她忘記過。

子瑜高舉手中的酒杯，聲音宏亮，語氣平緩地說：「今年的品酒會感謝各位的參與，我在這裡宣布⋯⋯今天在這裡將會被賦予名稱的是這一支酒。」

她沒有拿酒杯的手輕放在她心所向的那瓶酒上。

「它的名字是⋯⋯『雷莫瓦德的少女』。」

雷莫瓦德，是南的家族名，是在這個地方從不曾被提起的名諱。

當代的國王膝下只有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雷莫瓦德的少女所指涉的究竟是誰可說是不言自明。

站在門外的南腦袋一片空白。

她感覺自己的臉像岩漿般燒紅熱燙，心跳又快又重，幾乎快要撞碎她的胸口。

「我想我已經醉了，接下來就請各位盡情享用美酒，失禮了。」

恍惚之中，南隱約聽見子瑜最後說出這句話，當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就發現門被人猛地推開！

南不由得拉緊肩上的披肩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對上來者的視線才發現那人是子瑜！

「殿⋯⋯下？」子瑜神情迷茫地望著她，彷彿無法相信眼前真的是南一樣。

木門緩緩關上的傾軋聲在子瑜身後響起，南這才回過神想起自己應該要趕緊說些什麼才對，但當子瑜嘗試著往她靠進一步時，卻撲通整個人倒進她的懷裡。

「子、⋯殿下？！殿下您沒事吧？」南慌慌張張地抱緊她，心跳一點也沒有減弱的跡象，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去關心那種事的時候，她只怕子瑜會因為站不穩直接跌落地面。

「南殿下⋯⋯我好像、怪怪的⋯視線好模糊⋯⋯」子瑜的聲音變得黏膩含糊，這還是南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模樣，她馬上就知道子瑜肯定醉了。

「妳醉了，先別亂動，好好靠著我，我送妳回房。」她讓子瑜搭著她的肩靠在她身上，慢慢扶子瑜回房。

她推開子瑜的房門，皎潔的月光將純白的床褥照得一片雪亮。

南小心翼翼地扶著比自己高了半顆頭的子瑜躺在床上，一邊擔心地問：「要不要喝點水？」

子瑜難受地點點頭，南馬上從房裡的水瓶倒了杯水，猶豫了一下後，她還是坐上床讓子瑜枕在她的腿上抬高子瑜的頭後才讓她接著水杯慢慢喝。

喝完一杯水的子瑜緩緩睜開迷濛的雙眼盯著頭上的南，南這才發現子瑜就算是現在也沒有什麼臉紅的跡象，原來她一直都誤會子瑜的酒量，她只不過是醉了不容易臉紅的類型，只是因為之前她們練習時一直都控制飲酒量的關係所以才一點都沒察覺。

南出神地低頭望著眼前的子瑜，她澄澈的眸子就像吸納了整片星空一樣閃閃發亮，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殿下⋯有好幾個，嘿嘿～」

這時，同樣盯著南看的子瑜露出了傻笑，讓南微微一愣之後忍不住笑了。

「不，我只有一個。」就算知道是喝醉後的傻話，南還是覺得可愛。

「真的？」子瑜語帶困惑地主動伸出手摸向她的臉。

那個瞬間，南覺得自己的心跳敲得又快又響，就連她自己也害怕子瑜會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妳⋯喝醉了。」南訥訥地說，但視線一直都沒有從子瑜的臉上移開。

她捨不得移開。

「所以⋯⋯我在殿下眼中也變成好幾個了嗎？」喝醉後就像個孩子似的子瑜又露出了憨傻可愛的表情反問。然而就在南還沒反應過來時子瑜已緩緩闔上眼，平穩的呼吸聲從她鼻子裡傳來，南愣愣地望著她，知道她這段時間忙得不可開交，喝了酒後或許讓她整個人放鬆下來也就更好入眠了。

望著她安詳的睡顏，南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大著膽子撫摸她的臉。

她想起子瑜剛才的問題，想起子瑜將新酒賦予了對她意義非凡的名字中，喃喃自語地對著熟睡的她說：「妳⋯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