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Tzu - 二律背反 (3)

然而，子瑜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

這段時間她不只一次與南在城堡裡碰頭，每一次她的心都會因緊張而揪緊，在一觸即發的相遇擦身而過時⋯⋯她總會想起兩人初見時她對自己的質問還有最後那憑藉怒火藏起傷痕的眼神。   

漸漸地，子瑜發現南的視線時不時會落在自己身上，像在觀察她⋯⋯又像有什麼想要對她訴說一樣，她盡可能地無視南的視線，就怕自己會像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做出更多失禮的舉動，最終招致更多自己無法收拾的後果⋯⋯

有好幾次她都想鼓起勇氣詢問莉潔和茱蒂到底自己應該用什麼態度面對羅賽塔的妻子，但話才剛成形就被自己複雜的心情給壓了下來。

說到底，自己不過是個冒牌貨而已，只是羅賽塔的替代品，她不應該也沒有資格對這件事有任何置喙的餘地。一思及此，她便斂起自己多管閒事的心，繼續稱職地扮演「羅賽塔」，畢竟真正能左右她及她家人命運的人⋯⋯是羅賽塔公主，而不是南。

還算相安無事的日常持續了約三個月左右。

這段時間子瑜在莉潔和茱蒂的高壓訓練及協助下已經能夠穩定地以「羅賽塔」的身份應付絕大多數的場合，當然對她來說，她自己知道自己只會在南面前真正感到動搖。

那人烏黑圓潤的瞳彷彿能看穿她一般，讓子瑜必須比平時花費更多的心力來穩住自己的表現。

今晚是瑞恩公爵前來拜訪國王所舉辦的舞會，也是子瑜要面對的第二個大型舞會，而她知道自己面對南的尷尬反應會讓今晚一點也不好過。

她在莉潔和茱蒂的協助下換上一襲深紫色的晚禮服，典雅的黃寶石項鍊佩戴在胸前，烏黑的長髮被梳理到同一側，平口禮服露出的柔美肩線足以讓人的眼睛為之一亮。

在換裝的過程中，她的腦中不時出現南的身影。

上次在晚宴初見她時，南身上穿著湖水綠的禮服，優雅美麗的臉蛋上蒙著難以言說的陰影，舉手投足間帶著淡漠與窒礙，一點也不像夫妻之間的相處模式，甚至一直到後來南抓著她回房質問時，那句令人心塞的「居然因為不想看見我而不惜做到這種程度嗎？」至今仍在子瑜腦海裡打轉。

想到羅賽塔任意妄為地找了個替身頂替她的身份，子瑜不由得對南感到抱歉。

她隨著兩位女僕走進宴會廳，雖然人數不比當時的迎賓晚宴，但在王室與瑞恩公爵的共同籌備下人數也不少了。

子瑜下意識地尋找著南的身影，希望給自己一點心理準備讓自己不再失態。

當那雙澄澈的雙眼與她的視線相交時，子瑜感覺自己的心狼狽地踉蹌了一下，各種令她緊張的可能性全在腦中浮現。

但南並沒有像她一樣動搖，只有在四目相交時杏眼圓睜地注視她幾秒，最後斂起自己的情緒朝她走來。

「殿下。」在子瑜面前，南微微欠身，語氣回到兩人在宴會初見時的冰冷。

「南殿下。」子瑜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放軟不像之前那般僵硬，學著南的動作向她欠身行禮。

「今晚的第二支舞⋯⋯」

「我知道，是由我們兩個一起跳的。」

南話還未完子瑜就補足了剩下的部分，只見南的雙眼以難以察覺的程度微微睜大，但很快又收起自己的驚訝點點頭，似乎意外於子瑜會像這樣接著她的話說下去。

「那⋯⋯就請殿下準備一下。」

子瑜發現她的聲音不像剛才招呼時那般冷漠，目送她離開時心裡稍微鬆了口氣。但旋即又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要留在南的身邊才不會招人懷疑？畢竟她們是夫妻，像這樣一直分開著行動，在其他人眼裡觀感應該會不佳吧？

但她的思緒很快就被莉潔的聲音給打斷。

「殿下，請準備，公爵與公爵夫人的舞要結束了。」

子瑜點點頭，原本才放鬆下來的心情又繃緊了。

一踏上會場中央，子瑜就看見難已在定點等候。

她有些心急地加快腳步，但在南朝她投來一道銳利的眼神後才又收斂步幅。

當她執起南的手時，南並沒有作聲，隨著音樂流瀉而出，兩人在眾人的目光簇擁下開始了她們之間的第二支舞。

子瑜小心翼翼地跟著南的步伐，配合她的舞步進退移動，一點也沒有第一支舞那種倉皇無措之感，而且到目前為止她也沒有踩到過南的腳一次。當她發現南的雙眼因為驚訝而睜大時，心中小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好好地練習過了⋯⋯」子瑜紅著臉小聲地説。

她本以為，南會無視她的自白，把一支舞跳完後就算交差了事。

但她沒想到的是，南沈默過後的下一句話居然讓她如此動搖。

「⋯⋯以如此短的時間來說，還算不錯。」

南直言的稱讚和隱隱揚起的唇角讓她落了一拍，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把南臉上的表情看個仔細，但匆忙回神的情況下讓她又不小心踩在南的腳上！

「對、對不起！」

    她看見南眉間皺起的深谷，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南嘆了口氣，繼續領著她跳下去。

    「我說過殿下不需要道歉。」

    「⋯⋯但我不是。」子瑜小聲地回應，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反射性地拋出這句話，但在除了女僕們之外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南面前，她覺得任何要假裝「羅賽塔」的言論都像在狡辯。

    南似乎也被她的直言嚇了一跳，愣是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最後才緩緩說道：「妳⋯⋯真是個怪人。」

    「不管是跟那人的交易還是跟我坦白這件事⋯⋯」

    那句話說得很小聲，子瑜不確定南究竟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責備她，於是她選擇沈默。

曲終，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離開對方的身體。

子瑜看著南捻起裙襬向自己欠身，她也做了一模一樣的回禮，但當她準備起身對南說上幾句話時，發現她早已轉身離開，她的話哽在喉嚨裡有些無措地環顧四周，賓客們的視線已經回到自己正在進行的事上，並沒有人在注意她。

子瑜嚥下那些話，微微提起裙擺朝南的方向跟去。

「南殿下。」她在角落陽台邊的沙發座上發現獨自一人的南的身影。

南似乎也意外於子瑜的出現，原本遞向唇邊的高腳杯被緩緩放下，目光炯炯但帶著些許困惑迎上她的視線。

「我⋯⋯」面對她的目光，子瑜又緊張了起來，「我可以坐妳旁邊嗎？」

南順著她的話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空位，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拒絕，但最後還是點點頭同意了她的提議。

子瑜從侍者手中接過一杯紅酒，踱著步子走到南身邊坐下。

兩人之間隔著一點距離，雖不近亦不遠，但卻是讓兩人都安心的距離。

「找我有事嗎？」

子瑜椅子都還沒坐暖南就拋出這個問題，讓子瑜有些措手不及。

她尷尬地搖搖頭，低頭望著手中的紅酒，「我只是覺得⋯⋯我應該要跟南殿下在一起才對。」

「跟我？」這話讓南感到困惑。

「南殿下⋯⋯是公主的妻子不是嗎？如果一直分開行動的話，或許會被人⋯⋯」

話還未落，原本表情平靜的南驀地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看著她，子瑜彷彿看見那天晚上她質問她的眼神，既氣惱⋯⋯又受傷。

「與妳無關。」

南放下手中的高腳杯，丟下子瑜頭也不回地踏出宴會現場，留下呆坐在原地的子瑜和她一口都還未碰的紅酒。

她知道⋯⋯自己又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