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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zu - 長夜漫漫 (65)

        時間回溯至事件發生的當天。
        定延和志效都還記得娜璉的表情當時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當然,她們也不例外。
        作為曾經陪娜璉經歷過那一切的人,定延和志效對於這再熟悉不過的手段只感到作噁,所以當娜璉默默把手裡的傳單折起來收進口袋時,她們兩個全都震驚地拉住娜璉的手。
        「妳要做什麼?」定延咬著牙,把話含在嘴裡低低地問。
        娜璉沒有看她們一眼,注視著前方小聲說:「去社辦。」然後就甩開她們的手大步向前。
        志效和定延互看了一眼彼此,察覺到身邊開始聚集不少目光後趕緊匆匆跟上娜璉的腳步朝社辦前進。
        那天早上,她們翹掉整個上午的課在社辦討論到底發生什麼事還有該如何應對。
        「不就是以前那骯髒的手法嗎!」志效一掌開在桌上。她越想越氣,過去的事情在娜璉心上留下深深的傷痕,傷口還沒痊癒,那些人就像這樣胡攪蠻纏地把腦筋動到Jelly社的妹妹們身上。
        娜璉沉默地看著那張傳單。往事歷歷在目,那些痛苦至今無法完全痊癒。被扒開、重新深挖、痛不欲生地想要把化膿之處給清除掉,卻因為自己的膽小而讓傷口再次結痂。
        說到底,她不過是個膽小鬼罷了。
        她認為只要順順利利地畢業,就可以把這段回憶葬送在高中時期。
        把高中時的自己埋葬在這裡。
        然而現在,那些人並沒有放過她。他們把她從挖好的墳墓裡拽出來,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們變成替死鬼,那樣的投射令她憤怒。
        不過理智上她理解這樣的怒意對現在的情況完全於事無補,她拿出手機,找到她要的聯絡人之後飛快地與她相約今晚的談話。
        她必須找個人談談。
        找個離暴風圈中心最接近的人。
        不是當事人,而是觀察者。
        「找真英?」志效收回明顯的怒氣重新坐下。
        「嗯。」娜璉點點頭,視線在定延及志效身上來回掃視。
        「真英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了。」定延雙手抱頭,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說。
        「不過我們現在能做什麼呢?」這是志效從一進社辦之後就反覆問著的其中一個問題,「總不能……放任這些事……」
        「但現在兩個人都是箭靶,或者說整個Jelly社都是箭靶,如果弄得不好……別說是保護她們了,光是我們想要從其他學生口中打聽情報都有可能被防範。」定延想起去年她跟志效就是這樣,因為擔心娜璉而來回奔波想要找出兇手,但原本一直被她們當成精神支柱的Jelly社卻成為讓這個任務變得更加艱鉅的原因,讓她們對此感到相當無力。
        「至少……在不讓傷害擴大的情況下,把原本中立或搖擺不定的人盡量讓他們留在原處,不要讓他們隨波逐流地攻擊孩子們。」志效不安地搓著手,這樣的行動成效到底多大連她自己都沒把握。當初的事件她和定延都離得太近了,讓這些制止的行動一點嚇阻力也沒有,只會被那些反對派打成蛇鼠一窩的形象,對那時的情況一點幫助也沒有。
        但現在不一樣。
        整個三年級──也就是當時的二年級──幾乎都目睹了娜璉事件,有點腦子的絕對都看得出現在的情況和當時極為相似。
        若是原本就有意與娜璉、Mina、子瑜或甚至Jelly社為敵的人她們當然難以防範,學校就是個小型的社會叢林,她們無法簡簡單單地離開這個場域,所以她們必須有心理準備隨時應付突如其來的傷害或攻擊,而子瑜和Mina現在就是狩獵場上的獵物,所有的獵食者都在伺機而動。
        「欸!等等!」這時,定延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猛地站起身,甚至連椅子都被她弄倒在地。
        「怎樣怎樣怎樣、怎樣?」坐在她旁邊的志效嚇了一跳。
        「妳們還記得趙永硯嗎?」定延沒頭沒腦地拋出一個名字,讓志效和娜璉對望了一下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誰?」志效問。
        「樂高同好會的趙永硯啊,就是那個在去年那件事發生之後真英曾經提到過如果真的要調查的話可以協助我們的趙永硯啊。」定延一臉想到絕妙計策的興奮表情不停揮舞雙手,讓娜璉和志效變得更加摸不著頭緒。
        「但、我們那個時候……沒有跟他碰面過吧?」娜璉試圖回想起這段記憶,腦中隱隱約約有點印象,但因為從來沒有與這個人接觸過,那個名字在她腦海裡比去年的期中考題目都還模糊。
        「嗯,因為只是真英跟我們聊天的時候隨口提到的。而且那個時候……因為覺得怎麼樣都抓不到人了,所以我們也沒有去找他。而且他雖然也是我們社團的但他常常不來社課,進社辦的時間也幾乎跟我沒交集,所以我差點都要忘記這個人了。」定延無奈地解釋。
        「那……現在我們要這位趙永硯同學幫我們什麼?」志效困惑地反問。
        「等娜璉先跟真英談完之後,如果有必要,搞不好我們可以聯絡他?」
        「我今天先跟真英那邊探探口風,如果她願意協助我們調查的話,在那之後……」娜璉思索著到底該不該一開始就拉這位素未謀面的趙永硯下水,或者說,該不該一開始就讓真英知道她們想要找這號人物。
        「先談完再說好了,畢竟我們也不知道這個人的底細,如果真英要調查,就先讓她調查幾天,我們再從這幾天的結果判斷是不是真的要找那個人。」志效謹慎地說。
        娜璉和定延互看了彼此一眼,最後點點頭同意這個提議。
       
***

        Sana還記得事件發生當天早上,她在家把早餐弄翻、媽媽送的寶貝手鍊斷掉、出門前還結結實實地撞上自家大門。
        她有預感,今天絕對不是什麼好日子。
        於是她傳了幾則訊息在她和MomoMina的群組用哭臉抱怨自己的衰運,Momo像以往一樣笑著安慰她說自己早上也很倒楣云云,但Mina卻完全沒有反應。Sana看了一下時間,大概是Mina抵達學校的時間,因為是副會長所以總是有很多事要忙,Mina也養成了早早到校的習慣。
        當時Sana只想著好友肯定又進入忙東忙西模式,所以她也不怎麼在意。
        直到她和在校門口相遇的Momo一起踏進學校時,鋪天蓋地地嬉鬧聲和視線毫不留情地壓向她們,讓她們在鞋櫃前不自覺地縮起肩膀看向彼此。
        直到某個人朝她們丟了一張紙,她和Momo雖然困惑,但當她們把那張紙翻到正面時,Sana只覺一陣天旋地轉,Momo的手也不住顫抖,當兩人的視線交會時,她們知道她們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Mina沒事吧?子瑜呢?

        兩人匆匆忙忙地跑向學生會室,出現在她們面前的是臉色慘如白紙的Mina。那個瞬間,SanaMomo甚至覺得自己看見了一道大大的傷痕怵目驚心地在Mina身上詔示著自己的存在,它奪走了她的一切精力及感受,徒留不安與焦慮在那副軀體裡。
        Momo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地抓住Mina的肩膀問:「Mina妳沒事吧?」
        「沒事。」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空間,Mina回得又急又短。
        看見Mina一副要把所有感官都隔絕的模樣,Sana皺起眉頭擔心地問:「有遇到子瑜了嗎?」
        她們明顯感受到Mina的動搖,只見她雙手環抱住自己,像要好好保護脆弱的身心不會崩潰一樣。她垂下頭,最後才緩緩地開口:「見到了。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時間不早了,妳們兩個快去教室吧,早自習要開始了。」
        也不等SanaMomo回話,Mina轉身走進學生會室。SanaMomo面面相覷,像這樣明顯的疏離是她們始料未及的,就連剛認識時的Mina也不像現在這樣讓人有距離感。
        儘管她們能理解Mina想要讓她們避嫌的道理,但親身面對這樣的事還是令她們覺得無力。
        Mina她……難道是打算自己一個人解決嗎?」Momo不安地低聲問。
        Sana不敢回話。娜璉去年的事好像才剛結束,現在又發生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還是發生在她的好友身上,她覺得自己的腦袋一團混亂。
        雖然當初她和Momo並沒有像定延及志效一樣那麼深刻地體會到娜璉受的傷害,但當時娜璉因為不想拖類任何人想要獨自硬撐的身影她們還記憶猶新,最後的結果……當然是兩敗俱傷。
        她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好友面對同樣的困境,她必須要跟Momo一起想個辦法才行。

***

        彩瑛緊緊攅著手裡的傳單,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手也緊張地出了手汗。
        那張傳單是她早上在鞋櫃的地上撿到的,似乎因為被人傳閱而弄得破破爛爛,但她眼下管不了那麼多,上頭寫著密密麻麻令人心生不快的字眼,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她只想快點找到子瑜,眼淚急到都被逼出了眼眶,她用手胡亂抹掉眼淚,但越是這樣淚腺就分泌的越快,讓她又氣又惱。
        但當她跑到子瑜的教室前時,她正好被志恩還有素妍帶走。
        志恩的臉氣到都發紅了,而素妍臉色蒼白,她停在走廊上,原本張口想要喊子瑜的激動情緒在看見志恩及素妍之後馬上打住,嘴一張一合地愣愣站在教室前。
        「彩瑛。」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彩瑛嚇到馬上轉身,發現多賢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手裡拿著和她一模一樣的傳單。
──妳沒事吧?
多賢沒有發出聲音,用口型問著一邊來到她身側。
在一年級三人裡比彩瑛還有子瑜大上幾個月的多賢一直都有種姐姐的責任感,儘管三人是平輩,她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要照顧這兩個算起來比她還小的妹妹,而現在……她不知道子瑜的事情究竟怎麼樣了,而彩瑛才剛轉過來面對自己就哭得唏哩嘩啦地,讓她只能手忙腳亂地趕緊把彩瑛拉到廁所去。
當多賢拿到那張傳單的時候她就隱隱覺得不太對勁,雖然她還搞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針對性如此強的傳單除了把子瑜和Mina當成目標之外,其實也暗暗把Jelly社當成其中一個標靶。
「這太奇怪了……」彩瑛雖然緩過一口氣,但仍舊一邊抽著鼻子一邊對多賢說:「子瑜、子瑜和Mina姐姐根本什麼都沒做,為什麼大家要這樣……」
看著手裡的傳單,多賢心裡沉重地想,這樣沒來由的指控不管對誰來說都是很大的傷害,更何況是那種捕風捉影的照片,子瑜跟Mina親密歸親密,但是看在成員們眼裡她們並沒有「踰越」友情的界線,頂多只是感情相當好的姐妹而已。
至少,多賢是這麼認為的。
更何況在所有事情都尚未明朗之前──就連子瑜和Mina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都未可知之前──她認為這樣的指控還有其他人對子瑜跟Mina的反應是個錯誤。
現在她們這一屆該說是慶幸嗎……並沒有經歷過去年娜璉事件的腥風血雨,所以她們或許有機會能夠以此為突破口做些什麼。
但……她們究竟該怎麼做呢?

***

        那一整個月,Jelly社的成員們各自懷揣著不同的心思為子瑜和Mina奔波著。
        且不說還會到社辦喘口氣的子瑜,光是要想方設法成為Mina的依靠就讓娜璉、SanaMomo想破了頭,原因無他,Mina只要決定了某件事就會固執地往那個方向走,更何況這次的事件牽扯到她心裡認定為「重要事物」的Jelly社和成員們,為了不連累她們,這樣的情況更堅定她要一個人扛下的決心。
        就算Mina仍舊會在三人群組裡和SanaMomo對話,卻也總是迴避著她們提出的一些問題,更是絕口不提自己所面對的欺侮。讓SanaMomo又氣又無力,只能從宥利和延靜口中得知Mina現在的情況。
        原本就抱持著一定要好好保護Mina的決心的宥利和延靜其實也能夠理解SanaMomo的處境還有Mina的想法,現階段Mina肯定認定只要自己接觸了Jelly社的人就有機會被大作文章,而這是她極力想避免的,所以她也更將自己封閉起來。
        延靜雖然能懂她的心思,但難免覺得無奈。不過她跟宥利都知道自己好友的脾氣,所以與其多說些什麼徒增她的壓力,她們選擇默默守護,至於Jelly社成員們為了子瑜和Mina在計畫中的事,老實說,她們其實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細節,但既然是Mina最重視的Jelly社,延靜和宥利決定放心把解決事情的部分交給她們。只是每每當她們耳聞子瑜的狀況時,她們總會不自覺把眼神飄向因為那些消息而猛然凍結的好友身上。
        那一秒的停頓總讓她們看得心痛,但她卻又在她們還沒反應過來前就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彷彿只能用眼下的事麻痺自己不去思考有關子瑜的一切。
        所以當子瑜在廁所被打傷時,宥利在Mina眼裡看見一抹厲色,她彷彿也同時看見那層在她心上厚厚的繭也同時破裂,儘管她也能看出Mina用盡了力氣想要拉回那些情感,但宥利在那一刻卻是為她們兩個感到欣慰。
        她看得出來Mina的痛苦不單單只是因為整件事造成的壓力,更多隱隱深埋在心底的痛苦或許是來自無法於子瑜相見、無法和子瑜跟過去一樣相處的掙扎上,所以在子瑜被打傷的隔天Mina並沒有如期出現在學校時,宥利隱約感覺到,那兩個孩子現在或許已經碰面了,也或許正面對面地重新正視這段日子來的傷痛。

        宥利淺淺一笑,比起身上的傷口,如果能讓她們彼此重新找回精神上的支柱,心靈上的力量絕對會幫助她們相互扶持到最後的,宥利對她們有著這份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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