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Tzu - 太陽雨 (20)

再忍一下！！！！！！！（被拖走

「宮大人。」

南一個箭步擋在子瑜身前，原本噙著淚的雙眼冷若冰霜，就連語氣也絲毫感受不到溫度。

「我的巫女和神官受妳們照顧了。」宮揮落劍刃上的血液將長刀收進鞘內，目光沒有離開南和子瑜分毫。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南強忍憤怒，咬著牙把話吐出。

當她看見子瑜渾身是血地離開巫女之間且完全不見沙羅跟寅助的蹤影時，她就猜到事有蹊蹺，只是念在封印大蛇是當務之急才沒有刨根問底，而現在宮自己把這些話丟到她們面前，無疑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宮冷笑一聲朝前走近一步，「總歸還是神，本來我也是不想傷及無辜的。」話說至此，他看了子瑜一眼，「只是我沒想到……聯姻不成，堂堂南稻生的主神居然搭上一個毫無血統的人類作巫女，什麼時候我們狐仙也淪落到這般田地了。」

南抿細雙唇不多作回應，就是不想被宮的節奏帶跑，她沉住氣最後緩緩開口：「你究竟是為何對我恨之入骨？」

聞言，宮搖搖頭放聲大笑，溫文爾雅的形象蕩然無存，彷彿這是他幾百年來聽過最荒唐的笑話。

「我對妳並沒有一點私人恩怨，南大人。」他修長的手指揩掉眼角的淚水繼續說：「我只是受夠了。」

南心裡一頓，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答案。

但宮自然沒有把她的反應放在心上，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在我成為御津倉主神之前，所有人──包括我──都認為南稻生神社是狐族歷史上數一數二的大社，名聲和信仰都能夠與主社相匹敵。但當我成了御津倉的主神後，我發現我錯了……」

宮深吸一口氣，眼中發出一道利光，「御津倉這兩三百年來信仰鼎盛，早該成為八方神社之重，然而明明南稻生的信仰早已沒落，卻仍死死巴著大社的地位不放，妳難道都不覺得羞恥嗎！」

南眉頭緊蹙無法言語，詫異於這樣荒誕無稽的心態居然發生在八方神社之中。

本來，八方神社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維繫人們對狐仙的信仰以及保護狐族的安危，這是族人們共同的目標，所有神社的狐仙與巫女神官都是以此努力著，然而現在卻成了爭權奪利的箭靶……她無法理解，更不會認同。

「就算你對我心懷不滿也無所謂，這些事並非我能夠決定的。你還是自己去跟長老們……」

不等南說完，宮平靜地截斷她的話，「南大人，妳說……一位重傷的狐仙是否有資格繼續擔任主神一職呢？」

話才剛落，宮拔刀出鞘直逼南的胸口！

南心頭一凜一手推開子瑜，另一手反手拍開刺向自己的刀身。

子瑜被那一掌推到五步開外，整個人穩步不及被趕到她身邊的姥姥和南一把拉住。

宮並沒有因為那一手的反作用力亂了陣腳，他再次舉刀突進和手無寸鐵的南打在一起。

「姥姥、快帶她們快退下！」南一邊回擊一邊大喊，子瑜雖然一心想要幫助南，但未免自己妨礙南的進攻，只能心焦地被同樣渾身是血的姥姥抓到一旁卻怎麼樣也不肯離開。

子瑜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法力順著胸口與紅線一股腦地流往南的方向，她想起剛才封印大蛇時，南早已掏空她自己的法力，現在能繼續戰鬥……或者甚至是站穩腳步只不過是憑藉著主神巫女的殘留法力硬撐而已。

交手幾次之後南就發現宮手上的長刀非比尋常，她在一次擊退宮的空檔穩住氣息低吼一句：「你作為主神居然揮舞主神巫女的武器……」

主神巫女的武器除了巫女及神官之外，落入其他人手中都是毫無神跡的一般武器而已，就算是在主神手裡也不例外。

但身為主神的他們不會也不應該妄動那些武器，除了象徵神社法力的分工，也是對自家巫女神官的尊重。

「不過是把武器而已，既然能被我的契約者使用，自然也能為我所用。」宮絲毫沒有因為南的話而分神，講完一句話的時間朝南劈砍了數次，嘴上的笑意一點也沒有落下。

「而且……」宮嘴角一勾，趁著南的利爪撲空之際將長刀拋向天空，「我可沒說我是單打獨鬥呀。」

野獸的吼叫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後的巫女之間竄出！

在月光下，一隻成年狐狸周身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威壓飛身躍過宮的頭頂。

極大的危險逼近讓子瑜的腦袋一片空白，她本能地甩開姥姥的手衝向南，用全身擋住還未反應過來的南稻生主神。

成狐一口咬上刀柄，長刀感應到契約者的法力而炸出光芒，那刀毫不留情地直朝南的方向劈下！

腥紅鮮血濺上南的臉，瞳孔收縮，雪櫻和服被溫熱的液體浸濕，子瑜在她懷裡昏迷的瞬間……

從靈魂傳來的痛苦吶喊幾乎要震碎她的心神。

＊

她忘了自己是怎麼將御津倉的主神擊倒在地。

忘了自己是如何將那隻弄傷子瑜的狐狸揍得渾身是血，和牠的主人一起躺在血泊裡。

當她回過神來時，她已坐在子瑜的床邊，身上的雪櫻和服交疊著已乾和未乾的血跡。

她雙手浮在子瑜被砍傷的背上，那傷深可見骨，法力在她手掌上悲哀地忽明忽滅，每恢復一絲一毫，她全都想要送進子瑜體內。

她發現自己的雙眼哭得又腫又痠，抿著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就怕一出聲眼裡的淚會滴到子瑜身上。

姥姥跟她說，長老們把御津倉的主神和巫女神官帶走，會處以最嚴厲的懲罰。

剩下的她聽不進去。

接下來又過了三天。

子瑜還沒有醒來，她的傷已經好了……為什麼還沒有醒來呢？

姥姥跟她說，御津倉的主神元神被破，會有新的主神接管。

她只是點點頭，一點也不在意，她只想要子瑜醒來。

滿來過幾次，來確認她和子瑜的情況。

她會在房裡和自己一起靜靜待著，時間到了之後便悄悄離去。

每天晚上，她守在子瑜身邊，替昏迷的她擦澡、更衣，祈求更加強大的神明救回子瑜。

小狐狸們每天為她送上食物，但她一口也吃不下，喝了點湯水就讓他們送回去，她自己則繼續守在子瑜身旁。

第六天深夜，她感覺到子瑜的意識逐漸明晰。

強烈的喜悅逼得她默默落淚，然而隨之而來的卻不是心安……

她想起過去幾次子瑜差點失去性命的場景……想起子瑜在來到這座神社，進入了這個世界之後的種種結果……

看著還未睜開雙眼的子瑜，看著牽繫著她們的的紅線……

南眼裡含著淚低頭吻上子瑜的唇，「對不起」她只能不斷說著這句話。

起身時，那些淚珠早已失控地滾落。

她的指尖帶著淡淡的金光，牙一咬，手一揮，兩人的紅線應聲斷裂。

被姥姥喚來的蘭不知所措地看著站在房間中央的南和姥姥還有躺在床上的子瑜，蘭只能看見南的背影，她嚥了口唾液，腦袋一片空白地接過姥姥手上的書包和子瑜的行囊。

「姥姥…這是……什麼意思？」蘭問。

「送她回去吧。」南的聲音彷彿從空谷傳來一般空洞遙遠，但那一句話卻讓蘭幾乎踉蹌了一下。

「您、您說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送子瑜大人回去吧，她……不屬於我們的世界。」

蘭聽見了南儘管努力強壓卻仍傳來的顫抖，但那句話裡帶著多少決絕……痛得令她撕心裂肺。

她哭了，氣得丟下子瑜的書包和行囊。

「我不要！」

「蘭……」姥姥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東西，語氣困擾。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蘭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因為是三個小狐狸中年紀最長的關係，她是兩個小小孩的榜樣。

這樣的她……從沒在姥姥甚至是南面前鬧過脾氣。

「南…南大人明明知道子瑜大人的心意！明、明明知道子瑜大人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決定成為巫女的，您…為、為什麼要這樣做！」小狐狸哭得泣不成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卻仍氣得要向前逼問。

南環抱著自己的雙手捏緊，那份痛讓她得以努力保持清醒，她抬頭看向月亮，千百年來……她從來不知道月光是如此割人心肺。

「在我們的世界……」她啞著聲音緩緩開口，「就算她有再多條命……她都將隨時處在危險之中。只要過了鳥居……她什麼都不會再想起了。」

蘭知道。

蘭一直都知道。

她無法反駁，只能任由憤怒懊惱的眼淚流滿的她臉。

「送她回去吧，蘭。」南一頓，最後哽咽地說：「求妳了。」

她不想看見這樣的南大人。

不想看見醒來後什麼都忘光的子瑜大人。

她更氣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她一把抓過子瑜的書包和行囊，打橫抱起子瑜。

南聽著她刻意大力的腳步聲即將遠去，蘭又惱又委屈地怒喊：「南大人是大笨蛋！」

喊完便帶著子瑜飛上夜空。

姥姥目送小狐狸和子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最後才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南的背影。

「這樣好嗎？」蒼老的聲音隱含著擔憂。

「嗯……這樣就好。」南說，「這樣就好……」

姥姥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替她關上房門便慢慢走回自己房間。

月色照在南的身上，卻是一眨眼的工夫，她便整個人摀著嘴跪倒在地。

白皙的掌上咳出血花，她難受地摀著心窩，切斷紅線和主神巫女羈絆的那一刻起……她的靈魂沒有一刻停止過哀號。

她顫抖地縮在地上，無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