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Tzu - 二律背反 (20)

下一話完結！！！！！！

不等子瑜多作反應，羅賽塔兀自越過她直接進了房，跟在她身後的莉潔和茱蒂沉著臉面無表情地跟上。

門被關上了。

「似乎過得不錯呢，跟那個女人一起住在這種房間。」

羅賽塔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房裡的擺設，語調雲淡風輕，但聽在子瑜耳裡如雷聲隆隆。

兩年……約定的兩年……還沒有到呀，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

子瑜的腦袋一團混亂，她勉力撐著臉上的表情不讓自己看起來錯愕又狼狽，勾起的嘴角微微顫抖。

「公主殿下怎麼突然……？」

「嗯？啊～因為有些事不得不回來處理呢。」穿著粗布衣的羅賽塔語尾飄揚，拒絕說出自己的理由，把一切偽裝得像在說「晚餐要吃什麼？」那樣一件小事一樣。

「不如說……」羅賽塔的目光落在子瑜身上，那個笑容就跟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妳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羅賽塔的笑容和她冰冷的話語讓子瑜打了個寒顫。

莉潔和茱蒂在進房後第一次露出為難的表情，她們偷覷著彼此，一點動作也沒有。

短短幾秒的無作為讓羅賽塔瞇細雙眼，扎人的目光刺進兩名女僕身上，折磨似地緩緩開口：「這麼點時間就讓妳們忘了主人是誰嗎？」

莉潔和茱蒂心頭一凜，驀地出現在她兩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態勢反折她的手將她按倒在地！

「什、……！」

沒預料到事態發展的子瑜吃痛地想要甩開她們卻被莉潔死死壓在地板上，一個出力弄折她的右手讓她發出刺耳的尖叫，唾液和淚水難以克制的洩出。她從來不知道莉潔和茱蒂的力氣大到可以制服她，眼下她心頭焦慮到無法思考，只希望南不要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屋裡。

「公主家家酒已經結束了，子瑜小姐，接下來就沒有妳的事了。」話說到此，羅賽塔愉快地笑出了聲，「不，未來也不會有妳的事了。」

羅賽塔揮揮手讓莉潔和茱蒂帶著人隨她過來。

當子瑜被兩人半拖半拉地拽出房門時，她們把她交給外頭的近衛兵，子瑜全身痛到無力掙扎，失神的目光瞥見不遠處一個同樣穿著粗布衣的平凡男子正焦慮地左右張望，似乎怕有任何人會認出他，他手裡小心翼翼抱著一團東西，男人猛然對上她的視線，他眼神中充滿某種鄙夷與優越交織而成的複雜情緒。

她聽見羅賽塔走出房間喊著「走吧」。

顯然是對那男人說的。

近衛兵把子瑜拎在半空中跟上羅賽塔的腳步，斷了的右手不斷提醒她一切都亂了套。

一連串的跫音漸漸消失在遠方。

「南殿下。」

莉潔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書庫，把正沉浸在書本裡的南給嚇了一跳。

「有什麼事嗎？」南闔上書起身問。

她發現莉潔的表情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雖然和往常一樣板著臉卻僵硬無比，她警戒著任何可能從莉潔嘴裡說出的話，就怕一個不小心會將她和子瑜置於陷阱之中。

「國王陛下希望您能過來一趟。」

莉潔低下頭，公事公辦的語調讓南的警戒加劇，她皺起好看的眉眼說道：「我先回房間一趟，會跟羅賽塔殿下一起過去的。」

「不用勞煩了，國王陛下與公主殿下已經在殿內等候您的到來。」

明明只是毫無情緒的告知，南卻感到一陣不祥油然而生，她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有什麼事……正在發生……

她抿緊雙唇，說了句「知道了」後便跟著莉潔的腳步離開書庫。

在前往正殿的途中，南便發現路上的近衛們全都消失在崗位上，正殿大門兩旁完全沒有半個人。

不安加劇，她勉力壓下自己心中的奇思異想跟著茱蒂跨過正殿的大門。

當她看見那個女人熟悉面孔的瞬間，她瞪大了雙眼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血液逆行回心臟讓四肢麻木到幾乎毫無知覺。

「羅賽塔……」

她咬牙切齒地吐出那令她憎惡的名字。

不可能認不出那個女人。

現在的羅賽塔身上穿著一般平民的裝束，粗布和襯裙還有土灰色的布鞋。她身旁站著一個比她高上許多的男人，而在她們身後……

南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幾乎凍結在那一瞬間！

子瑜被兩個近衛一左一右地架住，看起來雖然無傷但臉上早已沁出痛苦的冷汗，她無法想像當她不在子瑜身邊的這一小段時間羅賽塔究竟對她做了些甚麼。

她攅緊雙拳，指甲狠狠嵌進肉裡，她告訴自己要保持冷靜，不能讓在場的任何人看出異樣，她必須保護子瑜才行。

「哎呀，是個熟面孔呢。」羅賽塔轉身面對迎面而來的南，語氣裡的戲謔和初見時如出一轍。

「羅賽塔，現在，把事情給我交代清楚！」國王的權杖憤怒地撞擊地面，偌大的空間裡只有寥寥幾人，夾帶著怒氣的衝撞聲來回敲打在牆面，餘音回盪。

「是父王和母后說要等她來的，我可一點也沒有想要拖延的意思喔。」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羅賽塔看都沒有看南一眼，就連冷漠也如出一轍。

「她是妳的妻子！」

「政治上的！」羅賽塔的氣勢一下就壓過國王。

國王一時語塞，看著目光如炬的女兒勾著笑朝他走來。

「都已經那麼多年了，你們還想騙自己嗎？還在心裡說服自己這段婚姻有可能會帶來什麼嗎？啊～確實，外交和貿易的紅利大概不少吧，所以才把這個女人硬塞給我，不是嗎？」

王后沉默半晌，眉頭緊鎖往羅賽塔的方向跨出一步。

「所以才找來那個人嗎？」她的視線落在幾乎快痛暈的子瑜身上，「作為妳逃避責任的替身？就連妳法定的妻子也欺騙？」

羅賽塔愉悅地來到子瑜身邊，大力在她受傷的右臂上拍了幾下，子瑜痛得弓起身子發出呻吟，南心痛地看著那一幕，不斷告誡自己不能妄動，不能讓人發現自己知道子瑜的真實身分，這樣一來……她在談判桌上就失去能夠救出子瑜的籌碼。

「逃避責任？母后言重了，我正是為了面對我的責任才回來的喔。」羅賽塔和子瑜相似的眉眼笑彎，但南只覺得作噁。

只見羅賽塔走向一直陪在她身旁的男子，她親暱地勾著男子的手，拖著渾身僵硬的他來到國王和王后面前。

「還沒來得及向你們介紹，這位是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孩子。」

她話說得雲淡風輕，卻像在整個王宮丟下一顆足以將此夷為平地的炸彈一樣。

王后驚駭地雙腿一軟，要不是國王及時扶住她可能會直接昏過去，但國王的臉色並沒有好看到哪裡去，一陣青一陣紅彷彿隨時都會衝上前去用權杖把男子打倒在地。

子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看向南的方向，南也和她一樣，羅賽塔短短一句話所傳遞的資訊量太過龐大，令她渾身僵硬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就連莉潔和茱蒂也難掩驚愕牽緊彼此的手。她們只有在今天見到男子時懷疑過他的身分，卻從沒想過這樣的懷疑會成真。

「他會成為未來的公爵或侯爵吧。」羅賽塔聳聳肩笑著。

「說、說什麼渾話！」

國王拿著權杖作勢就要把男子打到見血，但羅賽塔一個箭步就擋在她口中的「丈夫」還是自己的父親面前。

「妳、妳可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呀！妳這樣對得起多波爾，對得起雷莫瓦德家嗎！」王后倒在地上對著羅賽塔哭喊，雷莫瓦德幾個字一出便抽動著南的心，她雖然憎惡羅賽塔，卻不代表她對這些年來對她的情況視而不見的王族有些許好感。

「南可是……一直被妳蒙在鼓裡呀……」王后的聲音被哭聲取代，南順著她的話適時低下頭表現出懊悔難受的樣子，她感覺到羅賽塔的視線在她和王后之間來回一次後又回到國王身上。

「父王，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解決的方法，不是嗎？」就算到了現在，羅賽塔依舊笑臉盈盈。

羅賽塔意味深長地打算提出解決方法時，不希望有更多內幕被人聽見的國王把子瑜趕了出去。

她被帶進了地牢。

雙眼無神地看著石造的天花板，折斷的右手此刻還痛著，她卻已漸漸習慣。

她不難想像自己的結局。

死亡……這或許是最快且乾淨俐落的作法。

只要殺了她，王族就能把這荒唐的秘密藏在王宮之中，出了王宮，所有人都只認得唯一的公主。

唯一的羅賽塔。

那南呢？南會怎麼樣……

子瑜心痛地捏緊拳頭，痛恨自己的無力。

她一邊慶幸國王王后還有羅賽塔都沒有懷疑南是否在最初就知曉她的身分，「她不是共犯」這一點可以保全南的性命，卻無法保護她未來的日子。

「子瑜小姐。」熟悉的聲音從牢外傳來，牢門被人緩緩推開，有兩個人走進裡頭，但子瑜一點興趣也沒有。

「請把手給我，您受傷了，不馬上處置的話會留下病根的。」茱蒂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既悲傷又溫柔，她拉著子瑜被折斷的手交給宮裡的醫生。

她騙了醫生騙了獄卒說是公主下達的命令，搶著時間要治好方才被莉潔折斷的手。

子瑜低著頭不理會醫生如何處置自己，也不想知道茱蒂究竟是何居心，直到一切完成茱蒂把醫生送出牢房後，她無力嘶啞的嗓音磨過喉嚨，緩緩開口。

「南…殿下和我的家人會怎麼樣……」

她感覺到茱蒂的視線落在她的頭頂，茱蒂在她面前蹲下放低了聲音，「請別擔心，您的家人不會受到波及，至於殿下……」

「會跟以前一樣嗎……」

這話不是疑問句。

而她也感覺到茱蒂不作聲背後的涵義。

子瑜難受地苦笑一聲，眼眶裡盈滿淚水但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滑落。

「我……會死吧。」

沉默盤旋在她與茱蒂之間。

看著茱蒂的表情，她知道了答案。

離開牢房前，茱蒂九十度的鞠躬飽含太多太多的情緒，眼下的子瑜無力一一判讀，只能目送她匆匆離去的身影被牢門阻絕。

背滑過石牆，她倒落在散著乾草的地面上仰望天花板，手臂壓上雙眼，無法流回眼裡的淚水沾濕了皮膚。

「我可以和我的丈夫一起照顧這個孩子，至於她……」羅賽塔狡黠的視線落在南身上又轉向面對國王，「應該不用我多說什麼吧，如果父王還想要跟雷莫瓦德保持良好關係的話，這樣的醜事最好不要見光哦。」

國王咬牙切齒地握緊手中的權杖，上頭的鷲形幾乎快被捏碎，但他也明白，他只能在糟糕透頂的選項中找出一個不那麼糟糕的解決辦法。

「至於那個替身……」

「不能留她活口。」國王斬釘截鐵地瞪著羅賽塔，「絕對，不能讓她活下去。」

南早已預見這樣的情勢到來，但當自己親耳聽到國王命令的同時那冷澈心扉的痛楚令她幾乎難以招架。

「陛下。」沉默許久的南終於在這團混亂之中開了口，「作為雷莫瓦德之女，還有……公主法定的伴侶，我想我有必要且有資格跟您和羅賽塔殿下討論這段婚姻的未來。」

羅賽塔挑眉，頭一次聽見自己過去的「伴侶」說出這種話。

南的話令國王王后一愣接著焦慮地互看彼此似乎想從彼此的眼神中交換某些資訊，雷莫瓦德一家是他們長久以來的合作夥伴，雖然國力不比多波爾，但在聯姻下也確實增長了國家的地位。

不過實際上，多波爾卻是佔足了雷莫瓦德的便宜。

醜聞一出，一直以來作為「受害者」的南第一次掌控了話語權。

三天過去，子瑜只能從牢房裡唯一的小窗判斷日出日落。

她索然無味地吃著硬麵包和稀得跟水沒兩樣的牛奶，吃沒兩口就推到一旁。

她擔心南的處境。

她不害怕受苦，不害怕死亡，她只害怕……再也無法見到她。

那樣的念想每分每秒都在折磨她的心神，只要一閉上眼，她就能看見南的身影逐漸模糊離她遠去。

突然，外頭傳來獄卒與人談話的聲音。

她繃緊神經不知來者究竟是何人。

牢門推開，當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她面前時，子瑜激動地張開雙手將撲到她懷裡的南緊緊擁住。

「南……」子瑜哽咽著用雙手感受著她的存在，就怕這是個夢境，夢醒之後她再也無法擁抱她。

「子瑜……」南的淚打濕了她沾滿塵土的粗布衣，但她不在意，只要能在這人的懷裡多停留一分一秒她都甘之如飴。

「妳……」子瑜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知道該如何起頭，她害怕南這一趟過來會讓她未來的日子更加辛苦，更不用說……她們可能會天人永隔，永遠無法再相見。

「時間不多了，妳必須要趕快離開這裡才行。」南抬起頭，臉上噙著兩行淚哭著說。

「什麼意思？」子瑜的腦袋渾沌，無法釐清眼下的情況。

「我和兄長通了信，暫且以不損害多波爾利益的約定作為擔保讓他們同意放過妳。我告訴他們若把妳隨意處死，宮裡所有見過妳的人肯定也會猜到發生什麼事，他們不想把事情鬧大，雖然會派人監視妳，但……」

「但、……但這樣妳該怎麼辦？」子瑜痛苦地抓緊她的手，她知道南的犧牲將會把自己也葬送進去，一輩子……都困在名為多波爾的鳥籠裡。

南哭著搖搖頭，把其中一邊的耳環拆下交到子瑜手上。

那只耳環上頭綴著一顆薄荷綠的寶石，在唯一的陽光照耀下閃著溫柔的光芒。

「我會找到妳的、一定會找到妳的…所以、拜託…拜託……活下去，等我……等我……」

子瑜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她覺得自己的心痛苦得像被猛獸撕裂一般，南泣不成聲地哭濕了她的衣襟，燒灼著她的靈魂。

「我等妳……我答應妳，我等妳……」

這是她最後能說出口的話。

南離開後，子瑜覺得自己的心被完完全全地掏空。

她跟著莉潔的腳步離開牢房，換上乾淨的衣裳，手上的鎖鏈和手銬也被卸下。

莉潔帶著她走往王宮通向城裡的小門，子瑜失魂落魄地看著眼前長長的時橋，心裡隱隱作痛。

「沿著這條路走，就會抵達城裡了。」莉潔聲音僵硬地打破沉默。

子瑜沒有理會那句話，甚至沒有回頭看她，像沒了靈魂的軀殼般慢慢拖著腳步前行。

手裡的耳環針扎進掌心，每走一步就扎深一分，淚無法克制地奪眶而出，她卻哭不出聲音來，掌心滲出的鮮血滴落在橋上留下點點足跡。

──子瑜小姐，禮儀。

──我喜歡的是……原本的子瑜小姐。

──如果子瑜希望的話……

──子瑜！

喉頭發出過度換氣的乾嘔聲，跨離長橋的最後一步，她搖搖晃晃地跪倒在地，身體抽搐發了瘋似地捶打地面，耳環上所有的利角深深扎進她的掌心，鮮血滴落……直到滲進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