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Tzu - 二律背反 (17)

那天回去後，莉潔把兩人在馬車裡罵了一頓。

雖然子瑜知道莉潔因為顧慮南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分語氣稍微和緩一點點，但依舊把兩人從城裡罵到宮裡。

回到房裡後，子瑜用「害怕被發現身份」拒絕了莉潔和茱蒂的入浴服侍，兩位女僕雖擔心她的決定但因為南也在場的關係她們也不好多說什麼；至於南的部分，平時本就是由她自己打理，所以莉潔和茱蒂走了之後房間就只留下他們兩人。

「妳先去洗吧，殿下穿著這一身也很難受吧。」子瑜把浴室的門推開後，在窗邊小桌旁拉了椅子坐下。

接受了子瑜的體貼，南笑著走進浴室裡，沒多久關上門的浴室裡頭便傳來衣物摩擦和水注入浴缸裡的聲音，子瑜微微一愣，下意識把臉轉向窗邊，明明夜幕漸上帶走了白天的溫度，她卻覺得有些燥熱。

「子瑜……」浴室的門被打開，遲疑又羞怯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怎麼了？」子瑜在心裡告誡自己冷靜，一面走向南的方向。

「那個…妳可以幫我解開扣子嗎？上面好像、有點壞掉了……」

南轉身面對子瑜，脖頸上雖也沾染些許塵土，但那一片白皙上仍垂著幾縷黑髮，子瑜的心跳快了幾分也重了幾分，她抿著唇皺起好看的眉眼緩緩靠近南，手指不小心觸到南的皮膚時指尖傳來微微地顫抖，子瑜分不清那究竟是來自她還是南。

她一手拉直衣服，一手壓著小巧的鈕扣擰開，眼前光裸的背令她不自覺倒抽一口氣，難以忽視的紅竄上她的臉，就連耳根也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好、好了，妳快去洗吧！」

子瑜低下頭趕緊向後退了幾步直接離開浴室，留下還未反應過來的南，自然也不會注意到那白皙的頸項染上淡淡緋紅的景象。

輪到子瑜入浴時南命人準備些熱茶也特地拿了傷藥及紗布，她知道子瑜的腳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畢竟還是需要包紮才不會讓傷口加深。

她穿著白色的浴袍坐在床上，一旁放著傷藥紗布，浴室裡頭有時會傳來子瑜伸懶腰的舒服呻吟和水滴從高處濺落的聲音。

她想起剛才自己出浴時子瑜紅著臉慌忙趕進浴室的模樣不禁莞爾，一手貼著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漸快，一手摸摸一旁的紗布打算等一下替她包紮處理。

沒多久南就聽見大片水花滴落的聲音傳來，她心頭一緊，知道是子瑜出浴的訊號。她摸摸自己還未全乾的頭髮，低垂著的視線忍不住朝浴室的方向飄去。

她看見身上穿著和自己一模一樣浴袍的子瑜步出，臉上羅賽塔的妝容早已卸去，蒸騰的熱氣在冬天的冷空氣中隱隱從她身上飄出，溼漉漉的黑色長髮垂落，南不禁看傻了眼，熱度攀上脖子及臉頰，她不得不再次低下頭想要躲避子瑜的視線。

「殿下…嗯？這些是？」

子瑜踮著腳尖朝床鋪走近，大狗般的笑容在注意到南身旁的傷藥和紗布後便止住了，前一秒還對南投以困惑的眼神，下一秒馬上拉住南的手神色慌張地說：「殿下哪裡受傷了嗎！腳踝…果然腳踝還痛著吧，妳坐著就好，我來幫……」

不等子瑜說完，南憋住笑起身後便一把把她推倒坐在床上。

「是妳要用的。」

南動動自己的腳踝展示給子瑜看，腳踝現在已經不那麼痛了，只要這幾天注意腳步大概一週就能好起來，但子瑜的腳可不像她這樣，必須好好處理才不會引發其他感染或發炎症狀。

「我？」

南拿著傷藥蹲在子瑜腳邊，那模樣把子瑜嚇得想要把腳收回卻被柔柔的觸感拉住，讓她心頭一緊的同時也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南手的細緻觸感貼著子瑜的小腿肚，把子瑜的腳靠在她的膝蓋上。和南的皮膚不一樣，子瑜被太陽烘過的小麥色皮膚看起來健康卻也相對粗糙，她扭捏著想要縮起腳但南不讓她這麼做，南的手貼在她腳上的感覺讓她心跳加速。

南知道，如果子瑜執意要掙脫，她三兩下就可以把腳抽走，自己甚至無法壓制她，但自己只是用手輕輕貼在子瑜的腳上，她就絲毫不敢動彈地乖乖讓自己上藥，那可愛的模樣讓南揚起笑容。

長滿厚繭的腳底綻開一道又一道被利石割破的傷痕，南小心翼翼地將藥塗抹在上頭，偶爾能聽見子瑜因為藥物刺激而傳來嘶地一聲，但還是溫順地把自己交給南。

左腳結束後換右腳，子瑜看著南細心為她上藥包紮的模樣，心頭一陣軟綿。

當南在右腳綁上最後一個結時，她伸手摸摸南的臉頰，南抬起頭，臉上帶著滿足的光芒和笑意，子瑜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孩子似地靠在她胸前小聲道謝。

「謝謝。」

「小事情……」

收到如此直接的道謝讓南紅了臉，她抱住子瑜，雙手柔柔撫摸她黑亮的長髮與形狀好看的耳朵，頓了一下後在她額上輕啄一口。

她注意到子瑜的身體因為這個吻而微微緊繃，就連耳朵也紅了，南半掩著嘴，淺淺的笑聲撲在子瑜頭頂。

「我請人準備了熱茶，要喝嗎？」南捲著她的頭髮問。

子瑜點點頭，讓南扶著她來到窗邊的小桌，兩人相對而坐，桌上除了一壺熱茶外還有幾片小餅乾供她們配茶享用。

蜂蜜玫瑰茶注入瓷杯中，皎潔的明月在杯裡搖晃，子瑜和南捧著自己的杯子，淡淡的香氣與杯上的溫度令她們身心放鬆。她們啜了口熱茶，不約而同地發出滿足的喟嘆。

夜晚的茶會既舒適又令人心安，她們之間並沒有太多的對話，有時只是凝望彼此，有時只是看著窗外的月，手慢慢牽上對方，感受不同於熱茶的溫度溫熱自己的掌心。

睡前，儘管她們都知道今天將與對方同床共枕，但當現實被攤在眼前時，她們還是害羞得無以復加。

起初，兩人尷尬害羞地躺在大床的兩邊，彷彿有道隱形的牆阻隔在她們之間，沒有人敢先跨出那一步。

然而，棉被底下的兩隻手漸漸朝對方靠近，就像在茫茫黑暗中尋到對方的存在，她們牽起了彼此的手。

子瑜抿緊自己的唇，想要壓下心頭炙熱的情意，她撐起上身越過了那道隱形的牆來到南的身邊。

那一刻，南緊了緊牽著子瑜的手。

她抬起身，迎上子瑜。

兩唇相碰的瞬間，南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重重擊在胸口上的鼓動，心因為太過幸福而疼得難受，子瑜壓低身子，修長精實的手環住南柔軟美好的身軀，南的手貼在子瑜胸前，從掌心傳來的心跳和自己的產生共鳴，幸福得幾欲哭泣。

無數個吻之間換過無數次的呼吸，她們不饜足地感受著對方，直到喘不過氣，她們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對方。

子瑜愛憐地撫摸著南的臉，抹去她眼角盈出的淚水。南的手覆在子瑜的手上，安心地把頭靠在她的掌心之中露出微笑。

那一夜，她們第一次在心情安適的情況下相擁入眠。

隔天一早，南從睡夢中悠悠轉醒。

她呆然等待眼前的世界由模糊轉為清晰，熟悉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她回過神時心跳愣是漏了一拍。

她這才想起兩人昨晚睡前發生的一切，每一個吻和溫柔溫暖的擁抱都令人心醉，現在她仍在子瑜的懷抱之中，修長的手放鬆地環過她的腰際，她拍拍熱得發燙的雙頰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南屏住氣息，眼前姣好帶英氣的面容此刻正安詳如孩子般沉睡，黑亮的長髮披撒在枕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小麥色的肌膚在晨光之中好似帶著柔和的光芒，微啟的唇洩出輕淺的吐息。

她的手輕輕貼在子瑜的臉上，想要碰觸她……又不想吵醒熟睡中的戀人，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卻飽含柔情，珍惜地用雙眼銘刻子瑜的睡顏。

「……殿下？」

軟綿綿的中音帶著一絲困惑傳進南的耳裡，南還沒來得及收手，就看見子瑜黑潤澄澈的眸子裡倒映著自己的面容。

「早、早安……」對上她的目光讓南不禁紅了臉，就連聲音也踉蹌了幾分。

子瑜愣愣看著懷裡的南露出憨傻的笑容，笑彎了的眼滿是柔情，她把臉湊近南，撒嬌似地蹭蹭南的頭，呼吸間都是南好聞的味道。

「殿下早安……」她的呼喚聽起來還未完全清醒。

如夢似幻的光景觸動著南的心弦，她捧著子瑜的臉，感受著自己不斷加快的心跳，寵溺地摸摸她的耳朵惹得子瑜輕笑出聲。

過了幾秒，南發現有一陣紅唰地爬上子瑜的臉上，她似乎現在才真正清醒，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麼！

「殿、殿下！」

那害羞可愛的模樣將南難為情的心情轉變為笑聲，子瑜把臉埋在南的肩上發出懊惱的呻吟，耳根紅透的她無法想像自己剛才究竟在南面前露出怎麼樣鬆懈的表情，卻不知道那是南至今最深愛的光景。

「早安，子瑜。」南抱著她，笑聲輕快地點亮了早晨。

「早安……」子瑜抬起頭對上南的視線，臉上的熱度還沒降下來，但那個笑容讓她捨不得移開目光。

子瑜伸手將南臉上的髮絲塞往耳後，轉移話題似地，綿軟的中音柔柔問道：「……睡得還好嗎？」

「很好……」南說，把頭靠進她懷裡長舒一口氣。

子瑜緊了緊環抱住南的手，雖然這並非兩人第一次同床共眠，卻是她第一次在如此心安的情況下迎接只屬於她們倆的早晨。

她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真不想起床……」子瑜喃喃自語。

南捧起她的臉揚起一抹微笑催促她起床，「不行，今天我們還要討論國政呢，要把昨天放假的進度補回來才行。」

兩人一拉一扯下子瑜好不容易起身，她坐在床緣看著早已下了床的南頓了頓，最後故作雲淡風輕地別開視線，「我覺得依我最近認真的程度應該可以得到些獎勵才對。」說完還偷瞄了南一眼。

「什麼樣的獎勵？」

南憋著笑想看看她到底想說些什麼來拖延她們起床的時間。不過，最近子瑜相當努力在和她討論國政事務，就算不是拖延時間南也的確想過要給她點鼓勵。

「大大的擁抱！」子瑜像個孩子似地張開雙臂，臉上笑得燦爛彷彿隨時都準備接住來自南的重量。

南本還笑著，接著沉默了半晌後下定決心似地來到她面前，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妳……最近的表現值得一個吻。」南紅著臉小聲地說。

被突如其來的攻擊震住的子瑜腦袋空白地仰望著南，原本回到正常軌道的血液又匯流在她的臉上，她不自覺地環住她面前的南，輕輕一帶便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這一帶……也讓南的唇再次落在自己唇上。

南的雙手搭在子瑜的肩上，綿長的吻結束後兩人相擁對望。

拿到獎勵後的子瑜也不再多說什麼，只腆紅著臉補了句「盥洗完我們就開始吧」。

那天的更衣和妝容是南和子瑜一起完成的，兩人都相當滿意合作的成果。

在房間討論國政到正午時，莉潔和茱蒂的來訪打斷了她們的話題。

「怎麼了嗎？」

應門的人是子瑜，她注意到莉潔在她開門的瞬間見到她的羅賽塔妝容著實鬆了口氣。

「殿下，國務卿請您和南殿下一同去找他。」茱蒂簡短地交代的原因，子瑜等不到更多的解釋，猜想她們大概跟自己一樣也不明白國務卿有什麼事要找她們，畢竟她們手上的國務也還沒到國務卿給出的期限。

子瑜和南看了彼此一眼，再猜想下去也不是辦法，加了件禦寒用的厚大衣就跟上莉潔及茱蒂的腳步來到國務卿的辦公房。

敲了門得到回應後，子瑜和南在步入辦公房的同時異口同聲地對裡頭年過中年的男子問好。

「培茲大人。」

國務卿從辦公桌站起身，儘管頭髮灰白但從雙眼就看得出他的神采奕奕，年過五十的他就連身體也相當硬朗，長年在現任國王左右輔佐他。

「羅賽塔殿下，南殿下。」國務卿恭敬地朝兩人行禮，招呼她們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的同時也命人端上熱茶。

「其實今天請兩位殿下來是跟這件事有關。」等待僕人備茶的同時，國務卿將一份牛皮紙卷軸交給子瑜。

子瑜困惑又緊張地在她和南之間攤開卷軸，兩人同時閱讀著上面的文字，是有關鄰國新王的登基大典，時間就在一個月後。

「相信殿下幾個月前也有聽聞鄰國拉斐的先王崩殂一事，處理完後事和所有繼承相關的事務後，拉斐的信使昨日捎來了新王登基的信，登基大典就在一個月後。」

「所以大人您的意思是？」子瑜將卷軸收起交還給國務卿。

「拉斐與我國素來交好，這事本應由國王親自到場，但登基大典當天正好有大海另一端的使節來訪，陛下一心想拓展海上貿易的版圖，所以希望能親自接待他們。」

子瑜猜出了國務卿的意思，是希望她能代替國王參與登基大典。

但令她意外的是，這麼重要的行程並不是派長年在外交及社交圈打滾的羅賽塔兄長前往，反而是派她？

國務卿讀懂她臉上的困惑，不疾不徐地給出自己的答案。

「是我向陛下推薦您的。」他啜了口熱茶往後靠在椅背上，原本嚴肅的面容露出爺爺才有的慈祥表情，「殿下這些日子來的成長我都看在眼裡，我本想就想著是時候讓您參與一些重要的場合，正好這次的登基大典就是個很不錯的機會。」

「新王是您以前就見過面的愛德華大王子，啊…現在應該要叫愛德華王了。這次我們是以貴賓的身分參加登基大典而已，並沒有其他重要的任務，所以殿下也不用太過緊張，我們也會派使節與您們一同前往，賀禮也備妥了，兩位殿下只需要出席即可。」

「我、我也是嗎？」南有些意外地睜大雙眼，畢竟她過去作為公主夫人也從未參加過這般重要的場合。

國務卿笑彎了眼望著眼前兩個以能當他女兒的孩子點點頭。

「這是自然。若沒有南殿下的話，我不知道羅賽塔殿下該如何有這樣長足的成長。」他將喝乾的茶杯放回桌上大笑幾聲，「我代替陛下向您道謝，畢竟我們都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能由羅賽塔殿下出席這樣的場合。」

話音剛落，國務卿的眼神黯淡了幾分，他雙手撐在兩膝上，頭重重低下對南說：「您也……辛苦了。」

短短的一句話道盡了南過去三年來被冷落的種種苦楚和無力。

南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自己不被伴侶待見的絕望，但她早已放棄從宮裡的任何人口中聽見一句任何安慰的話。

南艱難地消化這句話，直到子瑜牽緊她，她迎上子瑜真切的目光最後露出苦澀的微笑，並沒有回應國務卿的話語。

兩人牽著手離開國務卿的辦公房，一路無語。

南的心情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了，或者說……這幾年來她早已習慣這一事實所帶來的傷害，所以麻木至此，反倒是一旁的子瑜表情嚴肅得嚇人，南想起兩人初見時的荒唐，想起這人為了自己扛住一切壓力就只為了改變現況讓自己不再受傷，她稍微拉拉子瑜的手讓她轉頭面對自己。

「殿下。」只要在有可能會被人看見的地方，南通常會這樣叫她。

子瑜轉過頭，嚴肅的眼神對上南之後軟化得相當快，最終只剩懊惱和擔憂。

「怎麼了？」

兩人現在正站在回房路上的一處長廊，這裡算是她們在宮裡散步時意外發現的捷徑，這裡人跡罕至，就連僕人們也很少會出現在此處，雖不明白當初設計的目的，但至少成了她們能快速通行的地方。

長廊因為終日照不到太陽的關係在夏日已是涼爽的狀態，在冬天自然更顯寒冷，冷冽的風在此處呼嘯，只有長廊兩側盡頭看得見冬日的暖陽，長廊裡則是陽光洩出的點點光亮作為光源所在。

「眉頭皺起來了。」南的嘴角微勾，貼近子瑜用拇指揉開她緊鎖的眉。

子瑜自然而然地張開她身上的厚大衣將南納進懷裡，兩人的重量倚在子瑜身後的牆上，兩人份的體溫和保暖的外衣讓她們舒服地安靠著彼此。

她們知道，現在並不是能夠隨意開口的時機。

空洞的安慰和關心並不能撫平什麼，甚至可能會錯手再造成一次傷害。

此時此刻，只要能互相擁抱便足矣。

子瑜一手攬著懷裡的南，一手貼著她的頭輕輕摩娑她細軟的長髮，溫熱的呼吸撲在南的耳際，南雙手緊緊環著她的腰安心地在她胸前嘆息。

擁抱的時間儘管短暫，但為了不讓南受寒，子瑜仍依依不捨地在南耳邊說：「我們…回房間去吧，妳感冒了就不好了。」

「嗯，走吧。」

南點點頭，在她準備鬆手的那一刻墊起腳尖親了子瑜的下巴一下，雖然南並沒有說什麼，但子瑜從她眼裡看見了安心的光芒，她扣緊南的手感覺到她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