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Tzu - 二律背反 (13)

清晨的天氣隨著季節轉換漸漸變冷，子瑜把懷裡溫暖的那團東西摟得緊了點，淡香充盈在她的呼吸間，令她忍不住勾起唇角，上揚的弧度帶著幸福的笑意，沒多久她就在睡夢中隱隱約約聽見敲門聲清脆響起？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一邊想著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南來找她一邊打算起身下床。

然而當她看見窩在自己懷裡的人兒正是南時，她全身上下包括腦袋全都石化般暫停運作，血液倒流似地回到心臟又碰地一聲衝回五臟六腑，她這才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糟……！」她小心翼翼地把南的頭安放在枕頭上，接著連滾帶爬衝向門邊，只因她知道這個時間點除了南之外還會有誰出現在她的門邊！

「殿下，請開門。」莉潔不耐的聲音伴隨著強硬搖晃上鎖門把的金屬碰撞聲交雜在一起，在晨間聽起來甚為刺耳。

子瑜一邊慶幸昨晚的自己有先見之明地把門給鎖上，不然依照以往的調性莉潔和茱蒂肯定不會多問一句就開門而入。她匆匆理順躁亂的頭髮，腦中飛快閃過幾個藉口但全都被腦中的莉潔給一一踢開。

不行也得行，她硬著頭皮開了門，但只給了莉潔一小個足以談話的縫隙。

「您這是在做什麼？」

莉潔的眼神來回打量子瑜擋在門把上的手看她的雙眼，顯然不大開心，子瑜已經有一小段時間沒聽見她那慍怒不耐的聲音了，但似乎還沒到達生氣的臨界點，這倒讓子瑜鬆了口氣。

「我今天早上……呃、胃不大舒服……」聲音微顫，子瑜邊說邊屈起膝蓋，彷彿光是站著就耗費她太多力氣。

莉潔挑眉，出了點力嘗試要把門推開卻被子瑜死死擋著。

「既然難受的話就讓我們進去看看。」

「別、不、不用了，我躺著休息一下就好。」額上沁出薄薄的汗，子瑜不合時宜地想到這下可讓她的理由變得更逼真了些，但卻也看出莉潔的眼裡沒有退讓的打算。

「您該不會吐了滿床吧？」莉潔的聲音拔高，眉頭皺起，看起來一副準備捲起袖子整理房間的氣勢。

「才沒有，對淑女不要說什麼吐滿床的話！」子瑜脹紅了臉，過去她從來沒有喝到爛醉而吐過，更何況是王族的人，在她的認知裡可沒有包含「吐了滿床」的畫面呀。

「羅賽塔殿下就會。」莉潔小聲又簡短地吐槽。

「殿下既然難受的話今天就休息吧，這些日子來接二連三的社交活動想必也讓您相當疲倦了。」

一旁的茱蒂就像算準時機似地介入兩人之間，藉著那個小縫子瑜只看見茱蒂往莉潔的方向擠了一步，讓兩人可以同時塞進子瑜那個小縫的視界。

突如其來的「放假」宣告讓子瑜愣了一下，她來回看著莉潔和茱蒂的雙眼，想要從裡頭確認是否有詐，但莉潔明顯向後退了步讓話語的主導權來到茱蒂手上──就跟這陣子的情況相差無幾，讓子瑜不禁好奇這兩人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麼共識。

「這樣好嗎？」雖然鬆了口氣但子瑜還是不敢大意。

茱蒂笑著點點頭，並把手裡的衣服從縫裡塞進去交給子瑜，「接下來的社交場合都沒有特別的條件，就如只是一般的宴會，所以我想您可以稍微放鬆一下了。若您有要外出的話請再通知我們替您更衣，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莉潔有些欲言又止地看著子瑜的方向，最後又別過臉去和茱蒂一同離開。

子瑜大大嘆了口氣，手裡拎著那條又厚又重的洋裝準備走近衣櫃時，一轉神她就對上南的雙眼。

「殿下，妳醒了？」

子瑜心頭一緊，全然不顧手裡那套平整的洋裝便連人帶衣地撲坐在床邊。

南掩著嘴偷笑，笑意在她的唇邊及眼上飛揚，「居然說『不要對淑女講吐滿床這種話』……」越說越是將笑聲揉進話語裡，子瑜光是聽著就覺得溫暖。

南的氣色比昨晚蒼白如月光的模樣好上許多，心情看起來也不錯，子瑜伸出手貼在她的臉上，帶繭的拇指撫上她哭紅的眼角，好似那頭還盈盈掛著未落乾的淚滴。

「腫得很難看吧……」南苦笑一聲，目光垂落帶著愧疚，「還說了那麼多丟臉的話……」

子瑜搖搖頭，拉著她的手在手背上鄭重珍惜地落下一吻。

「不難看，也不丟臉。未來……再對我多說一點吧，我想幫殿下分擔憂慮，我想知道更多殿下的事……」

那好聽的中音平穩踏實，子瑜臉上的笑容如冬陽般溫暖且令人鼻酸。

南知道自己一直在墜落……

在幽深的黑暗中不停下墜、不斷下沉……

但子瑜的話語彷彿天鵝絨般接住了她，橫亙在她與無盡的黑暗之間，輕輕柔柔地包裹住她，帶著暈開的光亮讓她不至迷失方向。

南傾身靠向子瑜的肩膀，漸升的太陽照亮了房間，清晨的溫度讓南仍覺得有些寒意，子瑜的溫度成了一種純粹的尋求，是這三年來她不曾有過的……

「殿下……」子瑜有些擔心地看著靠在她肩上的南。

南心滿意足地在她肩上悶悶笑了一聲，為了轉移子瑜的注意力而把話題帶開。

「睡衣……是妳幫我換的嗎？」

她本以為自己會更驚慌一些，但昨晚的情緒潰堤和知道子瑜在身邊的平靜感遠大於「子瑜幫她換了睡衣」這件事，讓她不由得有些想笑。

「啊、是、是的。」子瑜難為情地搔搔頭，被南這麼一問她才想起來，昨晚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能夠在心情鎮定的情況下替她更衣。

她紅著臉猜想，當時的自己或許也沒有想那麼多，只想要「快點讓南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休息」，一心一意地想著這件事後她就心無旁鶩地完成任務，之後她只記得自己躺在南身邊讓她窩在自己懷中一起睡去。

見子瑜慌張的模樣，南笑了笑重新靠回她的肩上。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發洩了龐大的情緒及壓力，子瑜覺得今早的南特別放鬆自在，她遲疑了一下才鼓起勇氣伸出手將她抱在懷中，腦袋因為心跳加快而亂糟糟地想著自己怎麼樣都得說些什麼來消弭些害羞的情緒。

「今…今天茱蒂說了要讓我『放假』，所以…那個、如果殿下有什麼想做的事的話，我們一起做吧！」

子瑜的聲音雖然愉快明亮，但聽得出因為緊張而發顫。

南想了一下，最後重新倒回床上小力拉著她的手說：「我想要賴床。」

這或許是子瑜第一次從南口中聽見這般「不合禮儀」的要求，那甜軟的語氣讓子瑜心頭顫動，她乖巧地躺在南的身邊，清澈的大眼盯著南的同時也感到雙頰發燙，她知道自己在南眼中肯定狼狽得不行。

「我喜歡這樣……」南將她的大手與自己的手相疊，語氣裡的心滿意足讓子瑜必須克制住想要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靜靜讓她玩弄自己的手。

「想要像這樣和某個人一起賴床……然後在床上用早餐，悠悠閒閒地度過一天……我一直都想這樣做。」

子瑜抿著嘴柔柔扣上她的手，更靠近她一點小聲地說：「等一下我再請人送早餐來，我們在床上用餐吧。」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溫度從絲質的睡衣裡透出，南不由得心跳加速，擔心子瑜會從牽繫的手中聽見自己逐漸變快的脈動，但她一點也不想鬆手。

南點點頭同意了子瑜的提議，她看見大型犬般燦爛的笑容在那人臉上綻放，她心底暖得踏實，手又牽得緊了些。

子瑜在房裡搖響手搖鈴，沒多久就聽見不熟悉的僕人站在門外出聲詢問：「殿下，請問有何吩咐？」

子瑜起身披上羊毛織成的罩衫，刻意把頭髮弄得亂了些讓還未上妝的她不至於被不熟識的年輕女僕察覺異樣。

開了門後她簡單交代女僕請廚房準備兩份早餐，稍後南殿下會過來和她一同在房裡用餐，女僕臨去前子瑜想起什麼似地叫住她。

「對了，廚房今天有做肉桂捲嗎？」

「肉桂捲……嗎？」女僕皺起眉頭深思，畢竟她不是專司廚房工作的人員，殿下這一問倒是讓她無從回應。

「南殿下頗中意廚房前幾日做的肉桂捲，如果有的話幫我準備一份。橙子醬也隨早餐的麵包一起送上來，剩下的就交給主廚決定吧。」

「知道了。」

送走女僕後，子瑜重新躺回南的身邊。

「妳交代了什麼？」畢竟談話的時間有點長，讓南不禁好奇了起來。

「殿下應該會喜歡的東西，稍微期待一下吧。」子瑜笑彎了眼。

前幾日她在下午茶時間看見南獨自一人坐在人跡罕至的後院涼亭裡一邊喝茶一邊享用麵包，當時她正好經過就被南邀請一起享用。

她注意到南相當喜歡手邊的肉桂捲，配著她喜歡的莓茶靜靜遙望遠方，帶著笑意很快就解決了一個，再來又是一個，那可愛的模樣被子瑜收進心底，至今還閃閃發光。

臉上長著雀斑、一頭紅捲髮的安娜是一年多前在媽媽朋友的介紹下在王城得到女僕的工作，她雖聽聞羅賽塔公主的諸多事蹟，但因為她甚少有機會接觸公主和她的妻子，所以一切也僅止於前輩們在她身邊耳語的傳聞而已。

過去她的工作只被分派到清潔，和她同樣身分的人有好幾十位，每個人都穿著一樣圍裙、戴著一樣的頭飾，有時她幾乎認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被無數個自己團團包圍然後迷失在王城之中。

今年她在各方評鑑下升格成為能夠服侍殿下等人的位子，雖然是升格，但其實更像是機動協助的存在，她過去的差事她也得做，協助上頭的事也不能馬虎，等於是做了兩份工作的感覺。

她嘆了口氣，看來要晉升為更資深的等級她還需要再等一段時間。

今天一早她在巡視時就聽見羅賽塔殿下房裡傳來鈴聲，她一個箭步匆匆跑向她的房間，以往殿下總是由她的兩位貼身女僕服侍，今天安娜猜想或許是在房裡休息的關係所以才會使用手搖鈴。

「殿下，請問有何吩咐？」

看起來像剛睡醒的殿下頭髮亂成一團，讓安娜幾乎無法看清她的長相。

她雖然不常有服侍殿下的機會，但大概也和她接觸過兩三次。

其實升格上來之後的這段時間，她有幾次忙裡偷閒時有在遠處偷看殿下的模樣，她感覺……殿下跟其他人口中的「殿下」似乎不一樣，她也沒看見殿下對夫人有任何冷淡無禮之處，倒不如說……她很偶爾能看見兩位殿下在一起的畫面，而兩人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同床異夢的夫妻──儘管她們確實分房。

「對了，廚房今天有做肉桂捲嗎？」

「肉桂捲……嗎？」安娜皺起眉頭深思，廚房不在她的工作範圍，這讓她不知該如何回應。

「南殿下頗中意廚房前幾日做的肉桂捲，如果有的話幫我準備一份。橙子醬也隨早餐的麵包一起送上來，剩下的就交給主廚決定吧。」

子瑜的話讓她趕緊隱藏起愣神的模樣，鞠躬說了聲「知道了」便趕緊去張羅殿下們的早餐。

如果不在乎的話，怎麼會留意妻子喜歡的食物呢？安娜一邊在長廊奔跑一邊想，想起剛才殿下像個孩子似的問起肉桂捲的事嘴角忍不住上揚，腳步也變得更加輕快許多。

殊不知沒多久就被路過的女僕長給攔下來訓了一頓，但這也是之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