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 AU] MiTzu - 月光 (7)

        那天晚上，子瑜坐在床上靜靜聽著志效平穩的呼吸聲，思緒飄遠。

        腦袋裡是自己的事、這個家的事、Mina的事、詛咒的事、未來的事……

        她嘆了口氣，一切都毫無頭緒。

        躡手躡腳地起身後她離開了房間，誰知道剛準備朝庭院走去時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心裡一驚向後退了一步，但臉上的表情卻紋絲不動。

        「娜璉？」那人剛落定她便認出她來。

        「睡不著覺得無聊嗎？」惡魔從地上輕輕一蹬，重新飄回空中，臉上一直都是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妳有看過吸血鬼睡覺嗎？」子瑜雙手抱在胸前笑問。

        「妳搞不好可以當第一個嘛～」惡魔坐在子瑜頭頂上，雖然說是「坐」，但卻還是漂浮著，充其量就只是漂浮的位置在子瑜的頭頂上而已。

        「我會努力的。」子瑜無奈地邁步繼續向前走去，「妳呢？這個時間點跑來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聽到志效房間的門打開了，想來嚇嚇人而已。」

        子瑜對娜璉的話也只能乾笑幾聲，然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凝滯一瞬，在她打算開口詢問娜璉時，一個抬頭的動作馬上就讓她正面吃了一記娜璉的三叉戟！

        「怎麼可以偷看淑女的裙底！」娜璉在空中揮舞三叉戟，氣呼呼地想要再用槍柄重擊一次。

        「等、等等！我對惡魔的裙底根本沒興趣好嗎！」雖然並非真祖本家，但貴為位階高等的吸血鬼，子瑜還從來沒被這樣荒唐的理由攻擊過！更何況，她根本一點也不想知道娜璉的裙底到底有什麼！

        「對淑女的裙底說三道四，罪加一等！」

        第二次攻擊子瑜一反手便擋了下來，她出了點力巧妙地把娜璉的三叉戟從手中奪走，沉默一下後才開口：「妳只是想拿這個打我吧？」一邊把武器交還給娜璉。

        「差不多吧～」娜璉眨眨眼，轉眼就把比她高出一個頭的三叉戟拋進屋子裡不知名的空間，子瑜完全看不出那把東西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重新飄回空中的惡魔訕笑著：「我總不能拿那個去攻擊其他人嘛～大家都不像子瑜一樣……」

        那句未完的話子瑜心裡明白，她只能淡淡一笑。

        生命的脆弱就算在這個屋子裡也一樣，子瑜心想，這大概是也是為什麼娜璉如此熱衷於玩弄她的原因……因為她們有著無限的生命，能夠在生命瀕危成千上百萬次之後仍好好地活下去。

        但其他人不一樣，死亡隨時都可能降臨，無情地帶走他們。

        所以子瑜才想要……為這些人做些什麼。

        「對了，娜璉……」她決定把她剛才被打斷的問題再次拿出來。

        「嗯？」

        「妳是本來就住在這裡的是嗎？」

        那個瞬間，子瑜察覺到娜璉眼中幾乎一閃即逝的變化，但一眨眼就又變回原來輕挑愛玩的模樣。

        「是啊，怎麼突然這麼問？」惡魔飛到她面前。

        吸血鬼的腦袋轉得飛快。

她不知道志效召喚出這些魔物的篩選機制是什麼，但作為「本來就存在」的生物，娜璉在這棟房子有著不同於其他魔物的經歷，或者說，她才是這棟房子最初的主人。

「在志效出現之前妳就在了吧？」

「嗯哼～」雖然看著子瑜微笑，但子瑜發現她眼裡的笑意並不明顯。

子瑜決定把這微妙的反應放在心裡，繼續她的問話。

「Mina被召喚出來的時候妳也在現場嗎？」

「雖然志效不知道我在但……嚴格說起來是這樣沒錯～」惡魔飄到了子瑜的左肩坐下。

「當時的畫面……能夠跟我說一下嗎？」

惡魔沉吟一聲，瞇細了好看的眼彷彿在看著什麼有趣的東西，然後聳聳肩說：「沒問題。」

娜璉把當初第一次見到志效，以及發現她在屋子裡召喚了其他生物的畫面向子瑜娓娓道來。

作為屋子裡最初的住民，志效的闖入的確讓娜璉感到被冒犯。不過很快地，惡魔的好奇心和玩心大起，取代了原本的憤怒。

她悄悄跟著志效，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才發現她原本以為是人類女子的陌生人居然是個冰雪操縱者，甚至還打算在這間房子裡用她不穩定的魔力召喚其他魔物。

她本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打算冷眼旁觀志效被所召喚之物攻擊的畫面，但接二連三出現的東西不是精靈就是魔貓，甚至還有弱不禁風的兔子、活人偶還有壁畫人魚，讓惡魔很快就沒了興致，然而在她悻悻然準備飄走的同時，最後一個魔物被召喚了出來，也就是被封印在畫裡的海盜。

不過這對娜璉來說當然也沒什麼，充其量就只是被歸類在跟壁畫人魚差不多強度的魔物而已。

而且身為惡魔，這種被詛咒黑霧圍繞的東西早就見多了，不差這一筆。

對此毫無新鮮感的惡魔翅膀一震便溜回閣樓去了。

「在那之後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例如？」惡魔驀地把臉湊近吸血鬼面前，玩味地反問，似乎對於吸血鬼如此關心海盜有著不一樣的見解。

子瑜手指抵著唇瓣，沉思片刻後抬頭迎上惡魔的視線問：「Mina有沒有提到過她的過去…之類的。」

「沒有呢，她一次也沒提到過。」娜璉搖搖頭，但話才剛落，她便露出沉思的表情低吟：「只是……」

「只是？」

「子瑜不覺得Mina很特別嗎？」惡魔饒富興味地笑了。

吸血鬼靜靜看著她，蒼白的肌膚在月光下透出大理石般溫潤的光澤，反倒添了點不屬於那冰冷軀體的溫度。

「她的詛咒都沒有失控過呢，妳有注意到嗎？」

子瑜微微一愣，反問：「從來沒有過？」

她是注意到了那詛咒的波動平靜如死水，就像一頭沉睡的巨蟒纏繞著Mina的靈魂，等待唯一的獵物被它吞進肚裡。所以子瑜才會像過去一樣，嘗試著用最原始的情緒之一「憤怒」去啟動它，唯有知道敵人的樣貌她才能夠出招反制，但就連「憤怒」也只激起了一點波紋，完全不是能真正喚醒詛咒的關鍵。

「至少在我的記憶裡，一次也沒有。」娜璉的拉開嘴角，笑容燦爛如朝陽。

「那東西……在等什麼呢……」子瑜喃喃低語，感受到娜璉從背後抱住她。

「不愧是真祖呢～肯定見過很多吧。」娜璉在她耳邊吹了聲口哨。

子瑜瞥了她一眼，只淡淡說了句：「妳早就注意到了？」

鬆開手，娜璉飄回空中，「怎麼？想問我為什麼不做些什麼嗎？」

吸血鬼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盯著她，那認真的表情讓惡魔起了玩心，纖長的食指挑逗地勾起子瑜的下巴。

「什麼都還沒發生，不是嗎？」

「真的發生了什麼就太遲了。」子瑜的語氣堅定，目光死死鎖在娜璉身上。

娜璉表情一滯，旋即勾起嘴角，如歌唱般說道：「真是個好事的吸血鬼呢。但是呀但是呀，王女殿下～我們惡魔可不是為了『拯救』什麼而存在的唷。」

吸血鬼輕笑一聲，「真是有惡魔風格的回答呢。」

「謝謝誇獎，這是我們族人之中最為津津樂道的法則哦～」娜璉拿開抵著子瑜下巴的手。

與娜璉道別後，子瑜嘆了口氣朝庭院走去。

仍留在原地的惡魔眼角帶笑地飄在半空中，嘴裡喃喃念著：「不要讓我失望哦，王女殿下～」

＊＊＊＊

        「喂！」

        某人夾帶著怒氣的喊聲讓子瑜心頭一驚，她趕緊抬起頭來，發現Mina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要不是有畫擋著，她有種自己絕對會被Mina拿漂流木攻擊的錯覺──雖然那畫面對她來說也挺好笑的就是了。

        「抱歉，我剛才似乎有點分神了。」子瑜苦笑著揉揉眉心。作為吸血鬼她儘管感覺不到肉體上的疲憊，但連日思考該怎麼解除詛咒的事也夠她受得了。

        雖然她還是不厭其煩地每天來叨擾Mina，想要更加了解這個人之餘，也希望能從兩人的談話中找出些解除詛咒的蛛絲馬跡，但她大概真的有些思考過度了，光是這個早上就發呆了兩三次。

        「妳……很累嗎？」Mina有些遲疑地提出疑問。

        這大概是子瑜第一次聽見Mina對自己的關心，烏黑的瞳眸圓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些什麼。

        「怎、怎樣？」Mina被子瑜毫無回應只是傻傻看著自己的模樣弄得渾身不自在。

        子瑜搖搖頭輕笑出聲，重新在畫前站直身子回道：「只是……有點意外而已。」

        聞言，Mina的臉上尷尬地泛起幾乎微而不察的紅暈，她把手裡的短刀插進腰間的皮刀袋裡，踢著腳底下的沙往畫內走去，嘴裡抱怨著：「我也很意外吸血鬼會覺得累好嗎？明明是個完全不會覺得痛也不會累的物種。」

        「是呢，讓妳見笑了。」看著她的背影，子瑜嘴角微勾。

        「我是不知道妳最近在幹嘛啦，不過，既然累到王女殿下尊貴的身體也會感覺疲憊的話，我個人建議是好好休息，甚至可以不用每天花時間在我身上。」邊說，Mina邊在畫著第四十七道刻痕的漂流木上坐下，當講到「王女殿下」這幾個字時還惡狠狠地加重了語氣，鷹般銳利的雙眼直刺子瑜。

        「那塊木頭是原本就在那裡的嗎？」不理會Mina的驅趕，子瑜理直氣壯地換了個話題，修長好看的手自然地觸上畫框，那不請自來的舉動讓海盜覺得有些氣惱，但一想起子瑜方才失神的疲態，Mina把抱怨吞回肚子裡。

        子瑜問題裡的答案，她不知道。Mina沒有回答，但她下意識摸摸皮刀袋裡的利刃。這沙灘上所有的東西，好幾把生鏽的彎刀和刀柄、破木桶、漂流木、破碎的酒瓶、未知紋樣的金幣和其他值錢的東西等等等等，她不知道這些是不是她的東西，抑或是跟她一樣只是停留此處的流浪者。

        子瑜注意到了Mina的沉默，她沒有催促，靜靜站在畫前。

        但她並非毫無作為，她將自己僅剩的魔力一點一點地聚集在指尖，隨著與畫框的接觸，她隱約聽見了這幅畫的鼓動。

        不屬於Mina的鼓動。但卻嚴嚴實實地被掩藏在Mina的後方，要不是像這樣直接觸摸以魔力相抵，斷不可能感受到細微的差異。

        確認了這件事後，子瑜心裡大概有了底。

        這段時間，儘管志效給了她不少幫助，但志效畢竟不是解除詛咒的專業人士，子瑜只好努力把過去一千年來所遇過的種種詛咒和解咒經驗在腦內重組釐清，想出了一個或許值得一試的方法。

        訥訥地回了句不知道的Mina發現子瑜正像剛才一樣盯著自己的畫框出神，她不禁沒來由地一股氣。

「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子瑜抬眼對上她的視線，神情認真不帶一絲畏懼地對她說：「失禮了。」

        下一秒，Mina感覺到畫裡的世界正在劇烈晃動！

        她嚇得從漂流木上跌坐在沙上，像要壯膽似地對著在畫外的子瑜破口大罵！

這是她的世界第一次這般失控！就連過去惡魔不小心把她的畫撞倒在地上她也未曾感到一絲晃動，但這次顯然不一樣。

        然而地牛翻身般的搖晃並沒有持續太久，大概十秒過後，Mina便不再感覺到那被恐懼淹沒的熟悉感。

        ──熟悉…感？

Mina愣了一下，雙手在眼前攤開，上頭布滿細沙，畫裡的世界和平常別無兩樣，但那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

        「還好嗎？」

這時，Mina聽見頭頂傳來一個似曾相識到令人厭惡聲音，她心跳劇烈，猛地抬頭一看，子瑜英氣姣好的臉蛋正在她上方！

穿著一身和周圍世界格格不入的黑色禮服，彎著腰朝自己伸出手來，臉上帶著溫柔有些擔憂的微笑，這一切都讓Mina啞口無言。

「妳、妳怎麼……」

「分靈體，單純靠魔力作為媒介把靈魂抽出或放進某個物體裡，我沒跟妳說過嗎？」不等Mina伸出手，子瑜便笑著把她從地上拉起，把她掌心的沙輕輕拍掉。

「沒…沒有……」Mina現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要開口罵人還是讓當機的腦袋先重新運轉再說。

「那我現在說了。」

吸血鬼笑得輕鬆，讓海盜不由得更想揍她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