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 AU] MiTzu - 月光 (5)

        送走老地精之後，眾人的視線又全跑回子瑜身上。

        先開口的人是子瑜。

        「抱歉，請再給我三天的時間，我會再另覓他處……」

        話還未落，身為這個家的家長的志效馬上開口打斷她。

        「慢著慢著慢著，妳說妳要去哪裡？」

        志效的反應並不在子瑜的預料之內。只見她愣愣地朝著她們眨眨眼，眉頭微蹙，飛快地思考了一下剛才那句話有無遺漏或容易讓人誤解的訊息，但很顯然並沒有這樣的問題。

        「我的意思是，請再給我三天，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之後我便會離開。」

        話才剛落，她馬上就注意到眼前一群人眼裡的不贊同，就連壁畫裡的人魚和畫中的海盜都雙手抱胸神情嚴肅地注視她。

        一千多年來的日子裡她經歷過無數大場面及戰爭，但像這樣被一群非吸血鬼的精靈和魔物盯著看或許還是第一次，這種奇妙的感覺讓她不合時宜地拉開嘴角。

        「總之，」志效打破了沉默朝子瑜走近一步，「我們不會放著妳不管。」

        這句話讓子瑜表情凝滯，志效看不出來她究竟是開心還是困擾，不過她無法放下這個人不管。

她見過她渾身是傷闖進這棟房子的模樣，聽她講著隨時會被奪走性命的處境，子瑜四面楚歌的情境讓志效想起那些不被待見進而躲進這棟宅邸的過往，她知道自己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拋下子瑜。

        子瑜雙唇微啟，志效早已做好對方做出任何反應的心理準備。

「妳……是個老好人呢。」卻不料從子瑜嘴裡蹦出的是這麼一句話語。

「啊？」

「就沒有想過我會騙妳們嗎？」吸血鬼王女的嘴角帶笑，眼神柔和，絲毫不見任何殺意圍繞其身，卻讓她們面面相覷。

臉上的笑意未減，子瑜接著說：「就不會害怕我其實只是想要哄騙最有可能目擊一切的福婁離開，再把妳們趕盡殺絕進而霸佔這棟房子嗎？」

志效臉色一沉，腦海裡瞬間浮現的畫面不是太過愉快的景象，但她很快便重整旗鼓往前站了一步說：「我不會丟下妳的。」

志效的話語如珠玉般在空氣中發出清脆有力的聲響，子瑜眼裡的笑意漸深。其他人也看著彼此頻頻點頭表示同意，但這時，一道聲線柔軟但語氣堅定的嗓音劃破空氣。

「我反對。」

熟悉這個聲音的所有人往後一看，子瑜循著她們的視線看去，正是坐落在門邊的畫中海盜出的聲。

「Mina？」被Mina如此斷然地提出異議，讓原本執意要這麼做的志效臉上染上些微遲疑的神色。

「我們根本不認識她，也沒有理由去相信她！誰知道她說的那些故事會不會是她胡謅的，在我們宅邸的這段時間她甚至有一半以上都是在昏迷的狀態，我們根本無從得知這個人到底如何。」

「說到底，吸血鬼本就不是善類，更何況是位階高等的真祖，我不懂為什麼要冒著風險做可能有生命危險的事。」

這番話顯然在其他人心裡擴散開來，她們嘰嘰喳喳地和志效討論著子瑜的去留，雖然想要救她，但她們也擔心不幸的事發生，更何況這位真祖適才才直接把那些恐怖的猜測都挑明出來，她們本就不是擅於戰鬥的魔物，的確……就算是在養傷的吸血鬼也足以至她們於死地。

子瑜靜靜聽著她們的對話，目光卻從未離開過那幅畫中的海盜。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善意從來不是最好的籌碼，引狼入室更是屢見不鮮的結局。雖然她對眼前這群人的感激足以讓她為她們一戰，但，正如她所點出的，在這個世界裡天真的善意容易招致死亡。

這是她不想在她的恩人上看到的結果。對於直言不諱的海盜，她必須說，她是個稱職的門衛。

這時交談聲終於消停下來，子瑜把飄遠的思緒拉回眼前的人們身上，Momo不知何時停留在她的頭頂，一臉不甘心地揪著她的頭髮像在抱怨些什麼。

「妳跟我來一下。」志效走道她跟前，一把抓起Momo往旁邊一丟，神情嚴肅地說。

離開的同時，子瑜除了感受到眾人集中在她背上的擔憂目光之外，還有從門邊射向她那毫不掩飾的警戒視線。

子瑜跟著志效緩緩走進屋子裡側的一個小房間，裡頭只有燭光圍繞，看不清究竟藏著些什麼。

只見志效熟門熟路地往角落的櫥櫃走去，從裡頭翻出一瓶裝著淡紫色液體的小瓶子交到子瑜手中。

「這個是？」

「對抗高階魔物用的抗魔藥水，算是逃命用的，可以短暫把魔物的魔力封鎖。」喃喃自語般，志效盯著子瑜手中的小瓶子，「我雖然相信妳，但…孩子們的安危和擔心還是……」

聞言，子瑜舒坦地笑了，扭開栓子將小瓶子裡液體一飲而盡，不下十秒便感受到埋在牙齦裡的獠牙被牙肉緊緊箍住，指尖麻痺似乎在阻卻任何想要變成利爪的可能性，魔力像被枷鎖封閉般牢牢鎖在體內，僅只有一般維繫身體運作的魔力在體內流動。

一兩分鐘後，她試著舒展自己的四肢，雖然能感覺到魔力的不流通，但已經感受不到太多不適。如果是一般的高階魔物的話，這樣的藥量大概要五天左右才能排乾淨，為了讓他們安心，她應該會定期服用這藥才是，她在心裡默默讚許此藥的威力。

「還好嗎？」志效見子瑜沒說話，擔心地問。

「沒什麼大問題。」

「抱歉…」

「嗯？為了什麼？」

志效侷促地說：「藥的事……」

吸血鬼王女噗哧一笑，半掩著嘴說：「雖然很感激妳執意想要讓我留下，但，Mina是對的，妳現在在做的事也是對的。」

「我知道……」志效懊惱地扁著嘴，她只是想起過去那些令人心冷的回憶，不希望自己做出見死不救的事而已，「但我還是不會丟下妳。」

「謝謝。真的。」

子瑜伸出手，志效一愣，難為情地握住她的手。志效靈魂的顏色是夕陽般炙熱的橘紅色，儘管她有著操縱冰雪的能力，但子瑜知道，靈魂的顏色和熱度是騙不了人的，這個人有著善良的心。

那天之後，子瑜成了這個家新的成員。

原本因為Mina的話而對子瑜產生戒心的其他人也在慢慢習慣子瑜的存在的情況下和她有了更多互動。

和志效一樣執意要讓子瑜留下來的Momo很快就和她打成一片，時不時停在她肩膀上和她玩，要嘛戳戳她的臉希望她注意自己，要嘛纏著她想聽些吸血鬼世界的趣事。

魔貓Sana喜歡化作貓形窩在子瑜腿上讓她撓撓頭頂，或是讓子瑜抱著她在夜晚的庭院裡散步，很多時候兔子多賢會跟她們一起，沒有手抱多賢的子瑜會讓她攀在自己肩上或頭頂享受月光的沐浴；活人偶定延則是喜歡拉著子瑜和她一起在閣樓做些手工藝或拼拼圖，白天無法在陽光下離開屋子的子瑜會和她在閣樓消磨時光。

愛惡作劇的惡魔娜璉則是時不時對子瑜展現她最新的把戲，現在她熱衷於一百道能讓吸血鬼中計的陷阱，讓幾乎毫無魔力的子瑜往往避無可避，最後只能舉雙手投降，讓娜璉樂此不疲。

而面對無法從壁畫裡離開的彩瑛，子瑜總是時不時用僅有的一點魔力在她的壁畫旁畫上一些塗鴉，那些附著著魔力的塗鴉便像有了生命一般和彩瑛一起在壁畫中玩耍，她們甚至還一起在壁畫上弄了個類似西洋棋的遊戲，至少達到了一起玩的效果。

至於和子瑜同房的志效，兩人總是在志效睡前聊些不著邊際的小事，很多的時候都是跟宅邸裡的大家有關的話題，不管是定延弄出了新的模型，還是Sana又把廚房裡的麵粉袋給抓破等等，都是志效會向她娓娓道來的內容。

子瑜感覺得出來志效對她口中「這群孩子」的重視程度，儘管她們之間明明應該是天地間最不相干的個體，只是在特別的時間被召喚到特定的地點，成了一家人，但，這個家的一切在志效眼裡或許就是如此閃閃發亮，讓她儘管語帶抱怨，卻還是讓子瑜看出了她的好心情。

來到這個家的一小段日子，子瑜覺得自己彷彿已在這住上半個世紀之久，就如同她們習慣了子瑜的存在，子瑜也習慣了這群人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

儘管她每天總是會跟每個人有著不同的互動，但唯有一件事，是她從清醒之後從來沒有變過的。

「妳又來做什麼？」溫軟的嗓音傳來淡漠的情緒，Mina冷冷地看著佇立在她面前的吸血鬼，藏著慍色的眼裡倒映著那人的微笑。

每天早上，固定的時間，一樣的笑容，吸血鬼總是會像這樣站在畫前，像在等待她開口一般望進畫裡。

「早安，Mina。」

這句話在她們之中有說不出口的滑稽，畢竟她們從來都不事需要睡眠的人。

Mina看著她，刻意出了點力在漂流木上畫下第二十三道口子，畫外聽得見那有些惡狠狠的刀刻聲，但子瑜的表情沒有變，笑眼依舊。

就算所有人都接納了這個吸血鬼，但對Mina來說，她不會拿家人的性命去賭這個危險性，她知道她必須保有戒心──就算是她們之中的唯一──她也絕對不拿這件事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