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Mina生日賀文】MiTzu - Destination (8)

 

 

 

 明天最後一話！

 

 

 

 

 

 

 

「妳怎麼躲在這裡呀？」

同樣有著一對翅膀的女子從木門探出頭來，一眼就看見用各種書把自己包圍起來的Mina。

Mina沒有回話，悶悶地把一本一本的書放回書架上，一個不順心又拿了下來，同一本書至少會重複三次，看得同僚Sana無言以對，打了個響指把所有書都按照原本的位置排放。

「不是報告完了，還不回去？」Sana在沙發上坐下，一揮手就變出一壺茶和茶杯，那茶壺彷彿被一個隱形人給拿著，順暢遞給Sana添上一杯熱茶。

Mina沒有回話，填滿沉默的是Sana啜飲茶水的細微聲響。

一壺茶很快就被消耗殆盡，Sana見好友嘴都不張，索性飄到Mina身邊故意用翅膀打打她。

「心情不好？」

「還好。」

「第一次看到菁英小姐翹班呢。」Sana的聲音滿是愉悅。

「我沒有翹班。」Mina這話說得心虛，頭也微微撇向一邊。

「那不然妳在幹嘛？準備資料？妳家的小國王出了什麼狀況了嗎？」

親暱的稱呼讓Mina身子一抖，欲言又止地張口幾次之後又把話吞了回去，一句「沒事」就想把Sana打發掉。

只可惜，Sana在天空花園中是出了名的雞婆──特別是對從小一起長大的Mina──那樣的回答怎麼能讓她信服呢？而且顯然就是跟小國王有關，不是嗎？

Sana頭頂的燈泡亮起，「我知道了，小國王重病不治快要死了是不是？」

話才剛落就被Mina一陣翅膀巴掌伺候。

「欸不是，不然妳平常可是一報告完就回去了，哪會回家逗留啊……」Sana被打得冤，嘟著嘴飄回沙發。

「就說沒事了。」Mina嘆了口氣，起身打理好儀容就準備離開。

Sana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一邊打量她的摯友一邊繼續胡亂猜測：「小國王惹妳生氣了？」

「沒有。」

「妳眉毛都揪成一條線了，一定是某人惹妳生氣了吧，我的天……我上次看妳生氣是什麼時候？三世紀以前？」

「我沒有在生氣，跟子瑜……傅達爾國王也沒有關係。」

Sana眨眨眼，笑得曖昧，「真稀奇。」

知道自己不小心露出把柄的Mina頭痛地轉身面對Sana，保持冷靜和一貫的專業姿態，「沒什麼好稀奇的，我不也都這樣稱呼所有王國的相關人士嗎。」

「跟稱呼沒關係。」Sana賊頭賊腦地繞到Mina面前，「我很少看妳對觀察對象有多餘的情緒反應呢。」

眼見唯一的出入口被擋住，Mina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只換來眉間更深的皺紋。

Mina的異樣讓本來還嘻皮笑臉的Sana察覺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她收起不正經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作為歷史傳承者的精明。

「我是不太擔心妳。」她雙手抱在胸前，確認前一句話滲透進Mina的腦中後才接著說：「但不要越線了。」

「我沒忘記艾比的事。」

「我知道，我只是提醒妳。」Sana拉住Mina。

Mina把她的手挪開，細微的皺紋藤蔓一般重新爬回她的眉宇之間，同時也攫住了她的喉頭，她壓下變快的呼吸，「那副景象誰忘得了，所以我才不懂，你們到底為什麼要去攪和在人類裡面。」

Mina喃喃自語地綴上一句，「既然注定都要分離的話……」

「因為注定要分離，所以乾脆不要相遇嗎？」

Mina深吸一口氣：「在看到艾比的狀況之後，你們還有辦法──」

「我們的感情是真的。」Sana打斷了她，雙眼炯炯，幾乎要穿透Mina的靈魂，「不管是艾比，還是我們，對那些人付出的愛與恨還有其他一切都是真的。但我們知道界線在哪裡，所以我們放得下，離開了就是離開了。」

「不過艾比不同，她沒有放過自己，把國王屠殺自己人民的責任強加在自己身上，所以最後才──」

那天，以第一名之姿畢業的天空使者，在第一次的任務失敗後，王國被屠城的罪惡感連同羽翼一起燃燒化為灰燼的畫面歷歷在目。

無法死亡的天空使者的自毀過程尤其痛苦，那是下定了決心要將靈魂永遠消滅的最終手段，是離開這個世界、絕對無法回頭的一條路。

「所以，我不會重蹈覆轍的。」Mina變回平時冷靜的表情，和艾比同樣被譽為菁英的女子長久以來就是這麼告誡自己的。

「我先走了，下次見。」Mina搭上Sana的肩推開她，不等Sana反應，她步出家門，沒幾秒便消失在天空之中。

 

 

＊

       

 

回到王城的天使並未像往常一樣進入年輕國王的辦公室，相反地，她靜靜站在她身後的窗外，看著那比成年男子瘦小的身影在案前忙碌。

那天晚上的告白一直盤旋在Mina腦中。

她被誤認為是侯爵家的女僕，意外知曉了少女的心意，隔天早上她不告而別回到了天空花園。

她是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身分感到如此心煩意亂，子瑜對自己的感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往她無法掌控的方向偏離了呢？難道……自己在無意間也縱容了那樣的情感茁壯嗎？

「Mina？」

Mina的思緒被驀地抽回，整個人倒抽了一口氣，定睛一看才發現子瑜推開了窗迎接自己。

「怎麼不進來呢？」少女笑得暖如春風，朝她伸出手，Mina的心卻被一點一點扯得抽痛。

「只是在想些事情……」Mina沒有將自己的手交給她，自顧自地飄進屋內與她擦身而過。

子瑜也沒有多想，關上窗之後說起最近在忙碌的一些公共建設問題。

Mina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子瑜並沒有詢問她的去向，想來只是預設她回去報告而已，但那口氣把Mina憋得發慌，直到子瑜提到「那幅畫」的時候，她才在感覺到子瑜接近她時猛然回頭。

「妳還好嗎？臉色看起來很差呀……」子瑜擔心地說，隨後慌忙補上依據：「我、我是說，天使當然不會有什麼身體不舒服之類的情況，但妳的臉色真的……」

「沒事。」Mina搖搖頭，一口嘆息沒被及時擋住，從她嘴裡洩了出去。

「真的？」子瑜呵護又小心地牽起她的手，「要不今天不要畫了？反正收尾隨時都可以做，妳找個地方去休息吧。」

Mina心中的警鈴大響，兩股力量在她心中拉扯，她認得出自己想要逃避的念頭，但另一個扯著自己前進的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自己到了現在都還有這種雜訊般的意念存在在她之中？

「陛下……」

「嗯？」

「我有個建議。」

「嗯，妳說。」她的語氣又甜又軟，像在哄著某個她最珍惜的事物，Mina幾乎要被自己的心壓得喘不過氣來。

Mina深吸一口氣，確保自己的語氣不會顫抖才開口，「結婚的事，妳有考慮過嗎？現在正是傅達爾一步一步走向高峰的時期，若能與有力的盟友……」

「盟友……是嗎？」子瑜僵硬得幾乎無法好好言語，溫暖的目光搖搖欲墜地藏不住受傷的情緒。

「我相信，陛下明白我的意思。」Mina垂下頭，不願也不敢直面子瑜的視線。

子瑜鬆開了她的手，語氣蒼白得像在逃避，「我會看著辦的。」

Mina在她眼中看見的並不是像她語氣那般抑制所有感情的冰冷──淚水盈滿了少女的眼眶，Mina感覺到心臟被某股力量緊掐，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碰觸子瑜，但少女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轉身回到工作中。

Mina無言以對，背過臉去準備消失之時卻被子瑜的問題給擋了下來。

「那天……」子瑜重重喘了一口氣，彷彿受傷的獸在隱忍著痛，「那天那個人，是妳嗎？」

Mina沒有回應，眼眶發酸的她只能咬著下唇不發出任何聲音。

子瑜苦笑一聲，過了幾秒後只剩一句話迴盪在她們之間。

「對不起……」子瑜說。

 

 

＊

 

 

從那天起，Mina能感覺到子瑜試著拉開她們之間的距離，她們幾乎變回最初的關係。

她們還是會交談，子瑜的溫柔與玩笑還是會出現在她們之間，但Mina不再趁著夜晚來到她的房間守著，而子瑜也不再提起畫作的事，然而Mina知道，她偶爾會獨自一人前往畫室，為了避免尷尬……Mina沒有選擇再次出現在畫室之中。

那聲「對不起」成為那晚意亂情迷的告白的結局，每每想起總會令Mina難受得無法呼吸。

她無法明白那聲「對不起」包含的所有意義，只聽出……子瑜想要自行了斷對她的感情。

是啊，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嗎？

她跟子瑜能夠相安無事直到最後一刻，她會一路照看著她成為傅達爾英明賢能的君主，她會擁有自己的伴侶與子女，傅達爾將會走在光明的道路上，儘管沒有一個王國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逃過滅亡的命運，但至少……她相信在子瑜的帶領下，傅達爾能夠強盛。

到時候……

──我離開的時候，天使小姐會來迎接我嗎？

Mina被那熟悉的聲音和少女靦腆徵詢的畫面給嚇了一跳，驀地睜開雙眼時才發現自己身處半空中。

她把臉埋進雙手之中，胸口痛得令人難以呼吸。

不會有事的，她們不會有事的。

她是子瑜的觀察者，子瑜是她的觀察對象，只要守好分際……她們就能一直走下去。

她眨眨眼看向窗外，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今天子瑜從南方回來的日子──這一次的出巡美其名是拜訪，但年輕國王接到線民傳來的消息才決意假藉定期巡訪之名來到南邊，一方面為了派人和線民接頭，一方面也為了威壓南邊政府的浮動心情。

回天空花園報告前，她總感覺此行有蹊蹺，趁著前一晚子瑜回房時提醒了她一句。

「沒事的，這一次隨行的人不少，妳放心回去吧。」

年輕國王邊說邊退下衣裳，小麥色的肌膚在大片月光的照耀下通透得彷彿吹彈可破，Mina下意識地別開視線，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嚥下幾口唾液。

子瑜見她沒反應，換上睡袍朝她走近，臉上笑著卻又有些拿她沒轍：「別擔心，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該做什麼自有分寸的，保護我的事就交給護衛們吧。」

Mina本還想說些什麼，最後只能欲言又止地回上一句「好」。

當晚她久違地趁著子瑜熟睡時再次來到她的房中，這些日子她幾乎不再被噩夢纏身，唯一追著她跑的大概只有國務……吧。

Mina走近床邊，少女平穩的呼吸伴隨著她胸口的起落飄盪在空氣之中。

「子瑜……」她輕聲喚她，熟睡中的人兒動了動嘴，似是被羽毛輕輕撫過一般搔癢得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Mina揚起淺淺的笑，蹲在子瑜的睡臉面前，恍惚間想到明明自從那件事後才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卻覺得自己已經好有沒有像這樣望著這個人的臉。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臥房。

 

 

但那股不祥的預感並沒有因此離開Mina心中。

向長老報告的同時，她一直心不在焉地想著子瑜的事，有好幾次都無法好好回答長老的問題，她羞愧地再三道歉，好不容易才把報告完成。

結束之後，她縱身躍入雲海中朝著傅達爾的南方飛行。

然而當她終於找到出行的隊伍時，映入眼簾的卻是在殺伐之間拚死反抗的子瑜的身影。

Mina的腦袋一陣轟鳴，整個人如墜冰窖，她牙一咬，大力鼓動雙翅衝進混亂的人群之中。

護衛隊伍被黑衣人奇襲得措手不及，那群人速度之快，戰鬥方式也像訓練有素的暗殺組織，親衛隊就算最初有回擊之力也在陣行不斷被打亂之際變成每個人的單打獨鬥。

國王身邊的護衛也在亂鬥中被打散，子瑜拔刀上陣，倉皇之餘也在幾波攻勢中受了傷，衣服浸上汩汩鮮血。

兩個敵人發現國王的守勢漸弱，趁著她開始無力招架的同時猛力進攻

一陣刀光劍影，刀身在陽光下閃現銀光直逼子瑜的胸口！

「子瑜！」Mina大喊一聲擋在子瑜面前。

然而刀尖毫無障礙地筆直穿透Mina的身子，Mina的世界在一瞬間靜止了。

子瑜虛弱的哀號大力撼動她的靈魂，Mina匯聚體內的魔力，光芒同時包圍在昏厥的少女身周，彈指之間魔力爆出，無數光點有意識地朝暗殺者竄去，無一倖免。

 

 

＊

 

 

當子瑜從昏迷中轉醒時，發現她早已不在一片混亂的戰場。

她在自己的房裡，外頭月明星稀，風啪噠啪噠地吹動窗簾。

她的腦袋亂糟糟的，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城堡之中，她究竟昏迷了多久呢？那些暗殺者呢？其他護衛呢？大家都還平安嗎？

……Mina呢？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子瑜試著起身，卻在下一秒迎上Mina的視線。

「Mi──」

「妳……沒事吧？」Mina的聲音嘶啞，面容憔悴焦慮，子瑜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副模樣。

她顧不得自己有傷在身，靠著意志力硬是坐直了身子，Mina顯然對於這個決定相當不滿意，但子瑜緊緊牽著她的手，逼得她一句氣話也說不口。

「我不是說了嗎……說了我覺得不太對勁……」Mina的聲音微微顫抖，不知不覺整個人靠進了子瑜懷中。

「嗯，我知道。」子瑜努力壓下激動的情緒，遲疑了片刻之後，鼓起勇氣將人攬緊。

Mina並沒有推開她，把臉埋進她的肩窩，子瑜感覺到一點一點的熱度沾濕了她的衣襟。

「我用了魔力，但我不敢讓傷口完全痊癒，我怕妳被人懷疑……但是傷口離心臟很近，我──」

「我知道，我知道。」子瑜輕輕拍著她的背，明明胸口的傷一點也不痛，但心卻心疼不已，她猜想得到，Mina肯定是用魔力將她所能感受到的痛楚都降到了最低，卻一直等不到她清醒……

「但妳回來了、找到我了，不是嗎？所以我現在還好好地在這裡，對吧？」子瑜緊了緊擁抱Mina的那雙手，在Mina的耳邊說道，語氣堅定又溫柔，Mina顫抖地伸出手環抱住她，從最初的不確定與怯懦，到最後實實在在地想要將子瑜扣緊在懷抱中。

好一段時間，Mina只是在子瑜懷裡不發一語。

子瑜也沒催促她，靜靜感受Mina的存在。

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天使，她甚至無法想像自己跟Mina以外的任何人共度餘生。就算她無數次告誡自己要克制自己的感情……當這樣的時刻來臨時，她無法說服自己不去依戀Mina的溫暖。

「抱歉……」不知過了多久，Mina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歉疚地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

子瑜心疼地撫上Mina的臉頰，拇指擦去殘留在她臉上的淚痕，Mina閉上雙眼不自覺地貼近她的掌心，彷彿那裡是令她心安的歸所。

「……Mina。」子瑜柔聲呼喚。

子瑜的前額抵著她，當Mina睜開雙眼時，眼裡就只有子瑜那雙澄澈深情的眸子回望著自己，兩人的鼻息近得幾乎撲在對方面上。

Mina的手貼在子瑜胸前的衣襟上，小心不去碰觸到傷口，卻也輕輕拉著她不讓她們之間的距離再拉開分毫。

Mina空出的那隻手被子瑜緩緩牽起，少女那一聲聲輕淺的吐息宛若無數次的溫柔低喃，令她的心微微顫動。

子瑜試著往前了一點，Mina注意到了但並沒有退卻，好似她們都在等待彼此向前，直到最終碰觸到了些什麼才肯停下。

「子──」那聲呼喚未落便被一個吻輕輕堵上了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