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MiTzu劇場 Day 4】MiTzu - 因為是妳 (完)

《美女與野獸》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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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克鎮在王國裡是一座農業小鎮。

四季分明的穩定氣候及依傍大河而生的肥沃土壤讓約克鎮的農作物受到國內外的愛戴，人們豐衣足食、安居樂業，日子過得舒坦踏實。

然而，在十五年前的冬天，深夜之時天上降下一道落雷劈中了山坡上瓦格爾家的宅邸。

正當人們急急忙忙地挑著水準備幫忙救火之際，他們發現瓦格爾家的大宅居然毫髮無傷地高高聳立，一如往常。

人們叨叨絮絮地說著肯定是善良的神幫助瓦格爾一家逃離死劫，畢竟瓦格爾家的老爺待人和善、夫人溫柔賢淑，年幼的女兒人見人愛，鎮上沒有人不喜歡他們。

但那一晚過後，山坡上時不時傳出狼嚎，鎮上的獵戶奉鎮長之命去獵狼以免牠誤傷鎮民，然而獵戶不管設下多少陷阱、跟隨多少足跡，怎麼樣就是找不到那匹狼的所在。

據說瓦格爾家的女兒在那場落雷過後生了場大病，老爺和夫人為了治好女兒變賣了所有家產到處尋醫未果，最終疲於奔命的兩老也因日漸衰弱而過世，原本富有的瓦格爾家只剩久病纏身的大小姐以及老管家，而那棟陰沉陰森的宅邸至今還留在山坡上。

「應該是這裡吧……」

穿著厚重冬衣的女子手裡拿著傳單不停打量傳單上頭的地址和山坡上破舊宅邸的門牌，確認無誤後她深吸一口氣，拉起木門上的門環叩叩兩聲擊在門面上。

沒多久，她便聽見屋子裡傳來沉重拖沓的腳步聲。

木門被人緩緩拉開，一位年邁的老婦睜著仍然清明卻疲憊的雙眼看向她，沉默地打量她後才開口問：「請問您是？」

「啊、我、我是看到這個傳單過來的。」女子羞窘地將傳單遞到老婦面前，老婦只掃過一眼眼裡就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是來應徵傭人的嗎？」

女子點點頭將傳單收起，老婦將門拉得更開一些領她進門。女子白皙的臉蛋被天氣凍得紅撲撲的，甫一進門馬上就感受到屋子裡燒起爐火的溫暖，她垂下肩膀鬆了口氣，手裡提著行李隨著老婦走進寬敞的客廳。

雖然空間足夠大，但裡頭的家具寥寥可數，燒著炭火的壁爐散發通紅的暖意，她在老婦的指示下將行李放在椅子旁坐下，老婦則走進廚房倒了杯熱茶交給女子後才回頭坐在爐火邊的搖椅上。

「我是這棟屋子的管家伊莉莎白，服侍瓦格爾家已經幾十年了。雖然是一定會錄取，但還是有些基本的問題需要問妳，也有些事要交代。」

女子緊張地嚥下一口口水，儘管伊莉莎白說一定會錄取她，但難保自己的回答會不小心誤觸禁區，到時候就真的只能回到外頭的冰天雪地之中了。

「妳的名字是？」伊莉莎白首先提了個最基本的問題。

「南。」

「嗯？沒有姓嗎？」老婦有些意外。

南搖搖頭垂下目光，侷促不安地交握雙手，最後決定老老實實地交代自己的來歷。

「我……是被收留的。」南頓了一下，確定伊莉莎白吸收了這個資訊後才繼續說下去，「之後被送去了慈善學校……因為、那個…不需要花錢，畢業之後就被收留我的地方趕了出來……做了一陣子家庭教師，現在……」

南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感覺到老婦凝重的目光貼在她身上來回游走，壁爐的柴火啪嘰啪嘰地響，填滿了她與老婦之間的空白。

最後，伊莉莎白嘆了口氣，「妳應該可以找到更適合妳的工作的……」

一個能夠當家庭教師的人來這個家做傭人實在是太大才小用了，饒是伊莉莎白也知道這之間的差距，但南一聽見她的惋惜之詞馬上心焦驚慌地撲在老婦面前握住她的手。

「我、我會努力的，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既脆弱又惶恐不安。

老婦心疼地握緊她的雙手拍拍她的手背讓她起身，清明的雙眼帶著歷經歲月的睿智與泰然，「妳想在這裡工作……那妳知道這座宅邸的事嗎？」

南盯著老婦的雙眼，沉默片刻後她點點頭，「有聽說過。」

「就算是這樣也想在這裡工作嗎？」

南握緊老婦的雙手，懇切堅定地答道：「是的。」

伊莉莎白不知道眼前的少女經歷過什麼，作為初次見面之人她也無權過問，只要知道……南明白在這裡工作的風險而她願意承擔，這樣便足夠了。

「妳隨我來吧。」老婦從搖椅上起身，領著她爬上樓梯進了某間看似客房的小房間。

雖然整個屋子還算燈火通明，但由於年久失修的關係讓整個空間看起來比實際上暗上許多，老婦替她在房裡點起煤油燈說道：「以後這就是妳的房間了，妳稍微休息一下，我去拿之後妳工作時要換上的衣服給妳，晚一點我再帶妳去屋子裡的其他地方看看。」

「好、好的。」南放下行李，心懷感激地大聲說道。

老婦露出欣慰的微笑，但隨即斂起笑容嚴肅地說：「妳在這裡的工作就是負責照顧大小姐，我想傳單上應該有寫到。」

「是的。」南緊張地嚥下一口口水。

「大小姐的房間在房子的最裡邊，她現在人還在休息，稍晚我會帶妳過去跟大小姐打聲招呼，請別擔心，大小姐是個溫柔的人，只是身體虛弱了點而已。」

南對於要跟自己的主人第一次見面的行程感到緊張萬分，雖然伊莉莎白這樣安慰她，她還是無法不去猜測之後要見面的那位女性究竟是什麼模樣和脾氣。

「但妳要記住一件事……當大小姐就寢之後千萬不要去她房間打擾她，就算裡頭傳來奇怪的聲音也不要去理會，這是這份工作唯一要注意的地方。」

南愣了一下，回過神後馬上點點頭。

她本來就不是個會因為好奇心而去挖掘秘密的人，就連這份工作的事也是她剛抵達鎮上時鎮民們看見一個陌生臉孔詢問她的目的之後才擔驚受怕地對他說了的。

對現在的南來說，只要能夠有個棲身之處……她便心滿意足，至於其他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當天傍晚，當南跟著伊莉莎白在廚房裡準備晚餐時，她聽見通往一樓的樓梯傳來徐緩的腳步聲，直到腳步聲漸大終至嘎然停在廚房附近時，南才猛地抬起頭，正巧聽見在一旁燉湯的伊莉莎白喊了一聲「大小姐」。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看起來和自己年紀相彷的少女，姣好的面容帶著不服輸的英氣，烏黑的長髮長及胸口，然而虛弱蒼白的皮膚讓她在煤油燈的照耀下讓人有種飄忽的錯覺，她有雙充滿生命力的眼睛柔和又好奇地望著南的方向。

「是新來的傭人嗎？」她纖瘦的雙手環抱在胸前問。

南被那溫柔的中音挑起心尖的顫動，她羞窘地點點頭回應大小姐的話，一旁的老婦見狀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笑了。

「大小姐，這位是南，從今天開始會和我一起照顧您的起居。」

大小姐勾起一抹笑點點頭走到南的跟前，她向南伸出手，儘管藏在衣袖之中，但南仍看出那大大的手掌是被嶙峋的手臂支撐，看得令人怵目驚心得心疼。

但少女並沒有理會南被自己細瘦手臂震懾的僵硬，她的手停在她們倆之間，語氣冷靜甚至有些輕快地說：「我是子瑜，是瓦格爾家的人。」

「我是……南。」南握上她雙手，儘管手臂看起來像一折就斷的木棒，但掌心傳來的溫度卻是紮紮實實的溫暖，不禁令她的心稍稍放鬆了些。

「大小姐，馬上就可以吃晚餐了，您先去餐桌邊坐著吧。」伊莉莎白對子瑜如此說道，南本以為大小姐會馬上轉身離開，沒料到她繼續留在廚房裡好奇地看著她和伊莉莎白的工作。

「今天吃什麼呢？」子瑜的語氣帶著孩子氣般的愉悅，南忍不住微微揚起嘴角，偷偷多看了她幾眼。

「奶油燉菜還有肉醬麵，好了您快去坐著吧，在這裡會打擾我們工作的。」大概是因為從小看著子瑜長大的緣故，雖然是主僕關係，但伊莉莎白就像子瑜的保姆，面對不聽話的孩子沒好氣地讓她離開廚房。

面對這樣的伊莉莎白，子瑜也沒有任何不悅的情緒，嘴角帶著笑意多看了南一眼之後就離開廚房了。

「那孩子從小就像這個樣子，雖然僕人的身分有必須要遵守的分際，但對大小姐來說並不是那麼嚴格的事情，所以妳在她面前可以不用那麼緊張沒關係。」

看著伊莉莎白談起子瑜時露出的慈祥表情，南能想見在陪著自家大小姐長大的十幾年來，伊莉莎白早已把子瑜當成自己的孩子，所以就算這棟宅邸只剩下子瑜一人，伊莉莎白仍選擇留下來照顧她。

南和伊莉莎白端著三人份的晚餐來到餐桌邊，發現子瑜早已把餐具碗盤等等的擺放齊全，南一時緊張馬上就向子瑜和老婦道了歉。

「對、對不起、那個……這本來應該是我要做的，讓大小姐操心了真的非常抱歉！」

子瑜好看的眉眼笑成了可愛的彎，她擺擺手說道：「別擔心，這是我自己要做的。」

Mina尷尬又感激地點點頭，和伊莉莎白一起準備好三人份的餐點，三人這才全都入座共進晚餐。

席間，Mina發現子瑜吃得很慢，不只是咀嚼的動作，就連把食物放進嘴裡這件事也像慢動作一樣，但這中間除非有任何需要開口的場合，不然她的手幾乎沒有停過。

吃完盤裡的燉菜和肉醬麵之後，子瑜擦擦嘴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氣。

「您……今天吃得比較多呢。」伊莉莎白的語氣顯得有些擔心，這讓南有些在意，畢竟那樣的量其實就是一般正常人的食量而已，甚至還少了些，如果以子瑜現在的身形來看，南反而還希望她能再多吃點。

「要在南小姐面前留下一些好形象才行呀。」子瑜笑著把餐巾放回桌上，才正準備起身就被伊莉莎白給喊住了。

「大小姐，如果覺得難受的話請務必跟我們說。」

「我知道，我先告辭了。南小姐，妳請慢用。」說罷，她便朝著二樓自己的房間走去。

身上穿著純白連身裙的她在燈光下看起來顯得透明無色，就像虛無飄渺的幽靈一樣在這棟房子裡晃盪，看著那樣的子瑜讓南有些不安，但她將那些情緒跟著食物一起嚥下肚，畢竟……她現在需要這份工作，再怎麼惶恐她都必須要留下。

然而，在瓦格爾家的日子並不如南想像的這般可怕。

每天早上她會和伊莉莎白一起準備三人的早餐，這段時間大小姐就會從二樓的房裡走下來看看她們在做什麼，時常被伊莉莎白沒好氣地趕到一邊去。一開始南總是提心吊膽地看著這對主僕的互動，但一個月過後她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日常。

伊莉莎白對她相當親切和善，所有不懂的事都會親力親為地指導她。

她的工作雖然說是照顧子瑜，但子瑜並非無法自己完成這些事，只是因為身體虛弱的關係，力不從心的情況也是有的，所以才需要她們的協助。

最初，看起來弱不經風又瘦骨嶙峋的大小姐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樣令南提心吊膽，但時間一久之後她發現……子瑜並不像外表那般孱弱，這具皮囊彷彿裝載著一個充滿生命力的靈魂透過那雙靈動的大眼炯炯燃燒。

而子瑜也像伊莉莎白所說的一樣，對於上下關係相當不在意，子瑜除了偶爾會幫忙家務之外，時常在白天遇到她時和她聊上幾句，有時是她過去在外工作的經歷，有時是問她的興趣。

不只如此，大概是知道了自己之前是家庭教師的事，某天子瑜帶著她來到宅子裡的書房，裡頭滿滿的書堆在書櫃裡，隨手拿起一本都有被人翻閱多次的痕跡，自從離開慈善學校和收留她的地方自己掙錢過活之後，她幾乎沒有閒錢可以買上一本書，現在南激動地看著那些藏書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言語。

子瑜露出靦腆的笑容，像個孩子第一次帶著同伴來到自己的秘密基地一樣欣喜，「雖然不是很新的書……但我很喜歡書房裡的收藏，如果南小姐有興趣的話歡迎隨時進來看。」

「可、可以嗎？」雖然心情澎湃，但南不想在子瑜面前失了禮儀，但她閃閃發亮的雙眼早已出賣了她。

那可愛的模樣令子瑜噗哧一笑，她半掩著嘴點點頭，「當然可以，如果有人能翻翻他們我也會很開心的。」

「謝謝大小姐……」南握緊雙手，小臉紅撲撲地向子瑜道謝。

「噗呵、…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南小姐呢。」子瑜臉上的笑容明亮如春光。

「是、是嗎？」南尷尬地紅著臉垂下目光。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失禮的舉動才讓子瑜這麼說，不過子瑜馬上就察覺到了她的心思笑著搖搖頭。

「因為南小姐面對我時總是戰戰兢兢又不多話的樣子……我本來還很擔心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看到妳剛才的表情我就放心了。」子瑜將垂落的髮絲塞往耳後朝南露出柔和安定的笑容，早晨的陽光灑落在她身上，此刻的子瑜並沒有那種飄忽透明的感覺，相反地，她整個人像被光芒給圍繞一樣安祥，讓南不禁看得出神。

意識到子瑜正凝望著她，南馬上收起視線死死盯著自己的雙手，「大、大小姐並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是我自己太緊張了。」

她沒有想到自己戰戰兢兢的態度讓子瑜有了這樣的聯想，老實說，儘管一開始她看著子瑜的模樣會感到害怕惶恐，但在經歷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後她早就能夠更加平常心地面對自己的主人了，只是……她從小到大就是如此內向的個性，所以雖說是「平常心」但還是難免繃緊神經。

「之後……如、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跟大小姐一起在這裡看書，可以嗎？」

「咦？可、可以嗎？」子瑜露出詫異的表情，水潤的眸子睜大，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一樣。

南腆紅著臉點點頭，這下才慢吞吞地迎上子瑜的目光，那人眼裡的靈魂之火像被點燃一般耀眼璀璨，只消看上一眼就足以令南心頭震盪。

子瑜呆然地望著眼前的南，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露出苦澀與心安交融在一起的複雜表情，那在這段時間不曾出現過一次的表情令南很是在意，但不善打探的南從未問過伊莉莎白子瑜的過去，只知道……自己總會因為大小姐這樣的表情而感到心疼。

「大小姐……」

「嗯？」

當自己的聲音不被意識控制脫口而出時，南的腦袋一片空白，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情緒牽著鼻子走而出聲喚她。

一時之間她想不出有任何塘塞或打圓場的話題，不，她知道自己是有的……所有無關緊要的話題她都能夠對子瑜說出口而不會被責罵，只是……她想知道的不是那樣的結果。

「大小姐……覺得難受嗎？像這樣被邀請……」

子瑜愣了一下。

南為自己笨拙的語言能力感到羞愧，她並不是要說出這種聽起來像在指責的話的，但為什麼話從口出就成了這副德性呢？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說……我、我、大小姐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不是只有剛剛……還有前段時間我問您要不要一起擦餐具的時候、還有要不要一起曬衣服的時候……」

隨著腦子越來越混亂，南覺得自己講出口的東西越來越語無倫次，甚至講完之後她懊惱地想著自己怎麼會讓大小姐跟她做一樣的工作呢，自己到底該有多沒禮貌呀！

看見這般慌張想要解釋的南，子瑜露出放鬆的微笑牽起南的手，目光落在兩人相繫的掌中，南的手比自己小上許多，像這樣牽著她令子瑜莫名的安心。

「在南小姐來這裡之前……其實也有不少來應徵工作的人，但……大家很快就離開了。」

「離開？是因為……？」

南是第一次做幫傭，其實不太明白一般幫傭應該要注意的工作規定之類的東西。她有能夠安身的住處，吃食也有著落，工資也沒有拖延過，大小姐和伊莉莎白也都對她相當溫柔體貼，她無法明白離開的原因。

如果真要說的話，她只能想到一個可能性……但她只在心裡琢磨著卻不敢說出口。

「因為這棟宅邸很可怕吧……不，應該說，因為我很可怕吧……」子瑜臉上落寞到幾近絕望的表情讓南不由得屏住氣息抓緊子瑜的手，原本圍繞在子瑜身上的光芒在一瞬間被奪走，讓她又變回像是幽靈般的存在。

「大小姐……」

子瑜搖搖頭，拍拍南的手背說：「現在站在我身邊的人是妳……真是太好了……」

明明沒有一滴眼淚，但南卻覺得子瑜在哭泣。

日子慢慢向前推進，然而這段時間南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子瑜所說的話，夜裡……她怎麼樣都無法睡著。

那些離開的人……是為什麼而離開呢？

還有……子瑜那像在流淚的表情，還有她的一番話……

──現在站在我身邊的人是妳……真是太好了……

南覺得心裡難受得發慌，她從床上坐起身看向窗外的月亮再看看牆上的鐘，此時已經接近午夜，那唯一能讓她認為是其他人離開的理由也將出現……

嗷嗚──！

像要撼動整間房子的一聲狼嚎從極近的地方傳來，南屏住氣息打算等待那幾聲長嚎消停。

過去兩三個月，每天晚上這個時刻她總能聽見狼嚎叫的聲音。

並不是狼群，而是只有一匹狼。

那聲音近得彷彿那匹狼就藏身在這棟宅子裡一樣，但南不想去這麼思考，她害怕這將讓自己被恐懼淹沒。

通常……狼叫聲只會持續一小段時間便會停止，她不確定是狼離開了還是發生什麼事，但通常不會超過十分鐘。

然而今天，狼叫一直都沒有止歇，她甚至還聽見宅子裡傳來利爪摩擦木板以及發瘋撞擊牆面的聲音，那聲音……彷彿是從子瑜的房裡傳來的！

今天伊莉莎白回鄉與自己的姊妹團聚，屋子裡只剩下子瑜和她兩人，原本嚇得直打哆嗦的南在意識到狼可能會攻擊子瑜後，她想起孱弱的子瑜此時此刻正孤身一人留在自己房裡，她趕緊拿起煤油燈衝到一樓的壁爐邊拿起灰鏟顫抖地朝子瑜房裡奔去。

越是靠近，果不其然便聽見明顯的撞擊聲和野獸的哀嚎從房裡傳來！

此刻南的腦袋一片空白，除了「保護大小姐」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想法，她一咬牙握緊煤油燈，打算一推開門見情況不對就將煤油燈丟向那匹狼！

然而當她鼓起勇氣推開門時，發現子瑜根本不在房裡，取而代之的是一匹虛弱喘著氣的黑狼，周圍像被牠天翻地覆地撒野過一樣，簡直像要把整個房間給撕碎一般。

南臉色慘白地意識到子瑜有可能早就被狼給吞下肚，她又害怕又氣憤地舉起煤油燈正準備攻擊黑狼時，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狼居然開口了。

「南小姐……」

那熟悉的嗓音令南停下動作。

她睜大雙眼，好像自己幻聽了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黑狼。

「南小姐……是我……」

子瑜的聲音隨著狼的吐息虛弱地傳進她的耳裡，她腦袋混亂地往後退了一步，但想要幫助子瑜的想法又將她推向前去，她索性放下手中的煤油燈和灰鏟撲到黑狼的面前。

「大、大小姐……？」

聽見她的聲音，黑狼睜開雙眼，那雙眼睛和子瑜平時的眼神有如雲泥之別，南彷彿看見子瑜的靈魂之火如風中殘燭般逐漸暗下，她的心像被人掐緊一般無法喘息。

「南小姐……請快點離開這裡……離開我的房間……」

子瑜氣若游絲地說著，盈滿淚水的雙眼顫抖地望向南。

「今天…很難受……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把門關上……回房去吧，對不起……讓妳看到如此可怕骯髒的一面……」

對不起……

黑狼的眼淚無聲地落下。

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話語和那一聲聲道歉都令南感到心碎，她知道……子瑜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危才讓她離開，但最終她仍沒有起身回房，反而是坐在黑狼身邊，鼓起勇氣伸手撫摸她。

「南…小姐……？」

子瑜虛弱的睜開雙眼，語氣裡帶著不可置信和些微的責備。

「大小姐，請讓我留在這裡陪妳吧。」她的手溫柔地貼在黑狼厚重的毛髮上，撫平傷痛似地一下一下撫順長毛。

眼前的一切令子瑜愕然，她撐起上身低吼著想要把南威嚇出去，但一知道那匹狼就是子瑜後，南便不再感到恐懼，現在……她一心一意只想陪著受了傷的子瑜。

見南已不再怕她，子瑜啞然失笑跌回地面上，「妳真的是……該說妳是大膽呢，還是太過負責了呢……」

其實……南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做出留下來的決定。

她一點也不大膽，至於負責……她想她也只不過是做到大家的標準而已，只是……她想留下來和這兩個因素並沒有關係。

她想起子瑜說出「大家都離開了」時落寞又絕望的表情，這樣的她在自己的生命中迎接無數位過客，大概……每一位她都心懷希望，祈禱能為她而停留，但事實卻背道而馳。

她……不想再讓她孤身一人留在這片黑暗之中，她希望能陪在她身邊。

子瑜長吁一口氣，毫無感情地說道：「若我睡下了……妳就可以回房了。夜露深重，妳在這裡待上一整晚會著涼的。」

「我會看著辦的，大小姐請放心。」說著的同時，南又安撫似地揉著子瑜的毛髮，她能感覺到原本緊繃的皮肉在她的掌心下漸漸放鬆，直到子瑜輕笑一聲吐出一句「我該拿妳怎麼辦呢」沒多久她便昏睡了過去。

南坐在她身邊靜靜看著呼吸漸趨平穩的子瑜，她的手不曾停下來過，一而再再而三地撫摸她的毛髮，體溫能夠帶給人心安的感覺，當子瑜牽著她的手時她感到心安，她相信……她的體溫也能夠安撫子瑜躁動不安的靈魂的。

不知過了多久，南昏昏沉沉地倒臥在子瑜身邊睡下。

隔天一早，為了工作總是早起的南醒來時發現自己被一團像火爐一樣的毛絨絨物體給包覆住，她嚇得從地板上跳起來，看著睡倒在地面的黑狼時才意識到昨晚並不是夢，子瑜真的變成了狼。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仍在熟睡中的黑狼，窗外的太陽漸漸升起，她發現黑狼長長的毛髮開始從皮膚上收縮退去，狼形的頭臚變化回人類的模樣，健壯的獸類四肢也變回人類的手腳，子瑜赤裸地昏睡在地面上，比起昨晚以人類的姿態臨別前更加骨瘦如柴的模樣令南心痛難耐。

南拿起罩袍將子瑜裹得緊緊地，小心將她扶上床，過程中她驚訝於子瑜的體重比她預想中的輕上太多，想起剛才看見的畫面，南心疼地抿緊雙唇，然而將子瑜安放在床上時不小心把她給吵醒了。

「南…小姐……？」子瑜迷迷糊糊地望著南，腦袋還未完全清醒。

「大小姐。」南握住她的手靠近床邊。

慢慢回過神來的子瑜苦笑一聲，鬆開她的手，「如果妳想要離開的話，我會負責跟伊莉莎白說的，不用擔心。」

南沒有想過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她木然地望著床上虛弱蒼白的子瑜，忍下鼻酸想哭的衝動重新牽緊子瑜的手。

「我不會走的……」

「南小姐？」子瑜意外地睜大雙眼，但隨即搖搖頭無奈地笑了，「請不要覺得自己必須要留下來照顧我什麼的，這不應該是耽誤妳的理由。」

南知道，她在說的是未來某一天伊莉莎白也終將離開她的事。

南跪在床邊深呼吸一口氣，「想、想要留下來並不是對大小姐的同情……我需要這份工作，需要地方吃住，需要賺錢養活自己，大小姐只需要這麼想就好了，所、所以……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大小姐不需要覺得是在耽誤我，在這裡……我過得很好，我很感激。」

南越說越激動，直到話說完時甚至還有些喘。

子瑜愣愣地看著她，感受著她緊緊握緊自己的力道弄疼自己的手，最終……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大、大小姐？」不明白子瑜為何會突然笑了，這讓南有些堂皇。

笑出了一些眼淚的子瑜才終於消停些，望向南的目光變回原本澄澈清明的樣子，飽含生命之火的靈魂總算回到那對眸子深處。

「南小姐……」

「是？」

「妳還記得我昨天在書房對妳說的話嗎？」

──現在站在我身邊的人是妳……真是太好了……

子瑜柔和溫暖的聲音從心底響起，南感覺到自己的心尖為此顫動。

但因為太過害羞的關係，她故作思考的模樣不想由自己親口說出。

子瑜笑著將她的手拉向自己，閉上雙眼像在祈禱一般喃喃說道：「在我身邊的人是妳……真是太好了……」

那天之後，或許是因為共享了秘密的關係，子瑜與南之間變得親密許多，南也才知道為什麼子瑜會變身成狼的經過。

據子瑜所言，在她還小的時候附近的財主因為覬覦瓦格爾家的土地所以三番兩次來威脅利誘她的父母變賣這個地方。

只要是住在約克鎮的人都知道瓦格爾家土地的價值，以農業為生的約克鎮四周早已被開發為耕地，瓦格爾家地處緩坡，正好是貿易商們從鎮門進入後必經的主幹道，約克鎮本就有變身為經貿轉運中心的潛力，那位財主本來是打著買下瓦格爾家的土地作為轉運中心的據點好好賺進大筆財富。

但瓦格爾家的老爺並沒有想要賣掉土地的意願，幾次交涉逼迫都未果之後，財主自覺顏面掃地，氣得給了住在森林深處的黑魔法師一筆錢要他好好「教訓教訓」這家不知好歹的賤民。

然而，財主與黑魔法師的計畫並沒有成功。

發動黑魔法的那天晚上，天空降下魔力匯聚而成的落雷擊中瓦格爾家。

落雷本是想將瓦格爾一家弄得傷殘無法行動，但實際上……那道雷並沒有傷害到瓦格爾夫婦分毫，反而成了一道詭異的詛咒讓他們年幼的女兒蒙受其害，至於那位黑魔法師也因為施術出錯的代價被魔法反噬而灰飛煙滅，而瓦格爾的宅邸也因為成了「受詛咒的屋子」而變得一文不值。

那個詛咒把瓦格爾家的女兒變成了怪物，瓦格爾夫婦傾家蕩產也無法治好女兒，在他們臨終前……手裡唯一擁有的線索便是「真愛之吻」。

這對子瑜來說卻也等同於另一種詛咒。

「像我這樣的怪物……怎麼可能會得到什麼『真愛之吻』呢？」子瑜坐在書房的沙發上，語氣平淡地說著並喝了口茶。

坐在她旁邊的南緊張地聽著她的故事，絕望得幾乎快要把手裡的杯子給捏碎。

她不明白為何子瑜還能如此冷靜地講著這些事……光是聽見那些毫無道理的傷害……她就氣得流下淚來。

「謝謝妳為我流淚……」

子瑜好聽的聲音剛傳進耳裡，她就發現那瘦弱的大手貼著她的臉頰替她抹去淚滴。

看著自己骨瘦如柴的雙手和身軀，子瑜無奈地搖搖頭，「變成狼耗費了我絕大多數的體力，所以……就算我吃了東西，也無法留在我體內成為能量，以至於我的胃口也越來越差了……結果，就像妳現在看到的一樣。」

南終於理解那病態的身形究竟是從何而來，她心疼地走向子瑜，沉默片刻後仍將坐在椅子上的她擁入懷裡。

「南小姐？」子瑜的語氣充滿困惑與意外。

「我會盡量煮些健康營養的東西，變成狼之後……如果能吃點東西的話搞不好會讓妳不要那麼累，變回人的時候也是，我會努力想想看還有什麼可以做的。」

子瑜愣了一下，噗哧笑出聲。

「南小姐……總是能讓我感到驚喜呢。」

被這麼一說，南紅了臉垂下目光，不敢望向子瑜笑彎了的雙眼。

子瑜牽著她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那就拜託妳了。」

從那天起，南除了每天的基本工作之外，她也努力研究出一些好吃又營養的餐點希望能讓子瑜多補充些體力，或者至少長點肉。夜晚時分，她也都會在固定的時間進入子瑜的房間陪伴她。

她第一次看見子瑜的變化時，那撕心裂肺的低吼令她感到椎心一般的疼痛，她看著變成狼的子瑜虛弱的倒在地上，趕緊衝上前去想盡辦法要讓她感覺舒服一點。

她準備了大塊的烤牛肉送到黑狼嘴前，黑狼一口一口地撕下肉塊塞進嘴裡，細嚼慢嚥的模樣和人類時的子瑜如出一轍令南笑出了聲。

讓子瑜補充了點體力後，南也從屋子裡的空房搬來各種枕頭和毯子，雖然有讓子瑜的呼吸稍微平緩卻效果不彰，最後她決定讓子瑜枕在自己的腿上，或許是因為接觸到了他人體溫的關係，原本躁動不安的黑狼安安靜靜地睡了下去，南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並在心裡告訴自己以後就這麼做。

隔天早上，她發現子瑜的精神比之前好上許多，子瑜也坦白地對她說……昨晚是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睡得那麼安穩，早上甚至還有力氣能夠站起來。

得到鼓勵的南也更加知道要怎麼處理子瑜的情況，伊莉莎白知曉來龍去脈後也同意把這件事交給南來處理，也叮囑她若有任何突發狀況一定要趕快告訴她。

現在的南，白天與人類的子瑜相處，夜晚則與狼形的她共度。

雖然有種奇異魔幻的感覺，但南知道自己並不討厭，相反地，她相當喜歡有著子瑜的陪伴，也對於看著子瑜日漸長了點肉的體態感到相當有成就感。

白天她工作結束後，她們會一起在書房裡看書或討論書裡的內容及劇情，有時子瑜會調皮地給出一些謬論來考考曾經身為家庭教師的她，最初她還會認認真真地翻查資料想與她辯論，但在發現子瑜只是想和自己玩之後她便放心將自己的所思所想拋給子瑜，而子瑜也會好好接住並跟她對話。

這樣一來一往之下，讓南最感意外的是……她從不知道自己對於各式各樣的事物有這麼多新奇古怪的想法。

過去在慈善學校裡，為了當個不添麻煩的好學生，她總是隨波逐流地將自己的想法埋在心底，畢業後成了家庭教師，她雖然是教導的身分，但卻從不敢發表自己的看法……

就連當初被收留的地方趕出來時，她也沒有為自己的立場多說些什麼，拿著僅有的包袱便離開了那處。

和子瑜的對話令她感到無比愉快，彷彿和子瑜一起挖掘那個她從未知曉的自己一樣。

那樣的過程因為有子瑜在的關係，她感到既心安又溫暖。

有時她們共讀一本書一邊討論的時候，由於太過疲勞的關係，她會忍不住打盹就不小心靠在子瑜胸前睡著了。恍然驚醒時，她會發現自己身上蓋著毛毯被子瑜一手摟在懷裡，而自己的主人正認真地讀著手裡的書。

有那麼幾次……她假裝仍在熟睡，偷偷用餘光觀察子瑜的側臉。

飲食正常後子瑜的體態也變得健康窈窕了起來，優雅的顎線襯托著她姣好帶英氣的面容，再往下是修長的脖頸，她的膚色也不再是病態的蒼白而是變為白裡透紅的肌色。

她喜歡子瑜認真專注的模樣，喜歡她充滿生命力的炯炯雙眼望著自己時的柔情，喜歡她溫暖的懷抱包裹著自己時的安全感……

「醒了？」

當她裝睡的時候，子瑜總是沒多久就發現她的小把戲。

閉上雙眼的時後，她會聽見子瑜輕聲笑著的溫柔嗓音，羽毛般輕輕掃過她的心尖，令她心頭發顫。

她總會紅著臉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子瑜愛憐笑著的表情，而她……總是無法在那樣的情況下望著那雙眼睛、那個笑容超過三秒，她會馬上滿臉通紅地坐起身，沒事人一般地隨口問她「剛才看到哪裡」。

那樣的日常讓南珍惜地收在心底，有時她會想……如果能拯救子瑜的人是自己該有多好……

某天清晨，玄關的木門傳來粗暴的敲門聲。

和往常一樣早早就起床準備的伊莉莎白急急忙忙地快步走到門邊問了句「請問是哪位？」之後，外頭的男人豪不客氣地大喊：「我是來找一位南小姐的！」

伊莉莎白愣了一下，過去從來沒有人來找過南，就連趕她出家門的收留者都未曾出現過，她心裡警戒著讓對方稍等一下後便去把南找了過來。

南一臉困惑地表示儘管有告知去向，但過去收留她的人並沒有與她感情深厚到會來找她，如果排除是認識的人的話，那也沒有必要與陌生人有過多的交涉，伊莉莎白表示就由她去處理即可，南可以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然而，事情便非如此順遂。

當伊莉莎白把門推開後，因為擔心伊莉莎白而留在客廳的南沒多久就聽見爭吵的聲音，她三步併作兩步跑向玄關，男子一見到她馬上扯開嗓子大喊：「唉唷～南小姐，幸會幸會。」

南全身緊繃，她根本沒見過這個男人，不明白為什麼她會上門糾纏。

但男人不理會她的異樣，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上頭密密麻麻的帳目明細，不待南仔細看清男人就把東西收了起來。

「妳剛剛看到的是妳養母的醫藥費，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他們家付不起這筆錢所以來跟我們借，借了又嚷嚷著沒錢還，所以他們告訴我妳工作的地方，要我直接來找妳討。」

聞言，南的腦袋一片空白，她握成拳頭的雙手氣得指尖發白，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過去，她並不是「有名有份」的被領養進盧恩家，戶籍上沒有她的存在，她是「被撿來的孩子」，而盧恩家也從不避諱這樣叫她。

當他們因為不想多養一張嘴而把她丟進慈善學校時，她靠著自己的努力畢了業，什麼技能都不會的她為了糊口飯吃成為家庭教師，而盧恩家的人從那時起就直嚷嚷著過去他們是怎麼供她吃住、供她上學，她賺來的所有錢都是她們的。

但他們不滿足，甚至想把她賣了換取更多的金錢。

當時的她不服，一陣拳打腳踢後就被趕出了家門，她四處流落、輾轉拿到了那份瓦格爾家應徵傭人的傳單，最後便在此處落角。

雖然來之前聽過瓦格爾家的傳聞，但對南來說，有著這樣令人害怕的傳聞也是一種保護，她不希望如鬼魅般的過去再來糾纏她。

然而現在出現在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還為從惡夢中醒來。

當南氣得渾身發抖、沁出一層冷汗時，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擋在她面前，熟悉的溫柔嗓音此時嚴厲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請問你找我家的傭人，有何貴幹？」子瑜雙手環抱在胸前冷冽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臉上。

男人討好地鞠躬哈腰說道：「失敬失敬，您就是瓦格爾家的大小姐吧。」

子瑜沒有回話，冷著臉等待男人說明來意。

男人被看得有些後怕，用手帕抹抹油汗繼續說：「是這樣的，您請的這位南小姐，她的養母生了病付不出醫藥費，我是來找她討的。」

「醫藥費？」子瑜挑眉，看了一眼他拽在手裡的紙張，「拿來我看看。」

男人面上一驚，遲疑了一下後才默默把那張紙遞給子瑜。

子瑜攤開一看，上面刻意用難讀的筆跡和各種藥品名來混淆視聽，就連下方的醫囑和醫師簽名也不像是醫院實際開出的文件，她一邊蹙起雙眉盯著那張紙一邊說：「伊莉莎白，聯絡馬修律師叫他過來一趟。」

「律、律師？用不著律師吧大小姐，你看，上面都寫得明明白白的了。」

子瑜勾起一抹微笑，「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個性比較差一點，什麼事都想問個清清楚楚才對雙方都有保障。」

男人一把搶過那張紙，隨意揉揉塞進胸前的口袋，「哎呀我說，幫把你養大的父母付這點錢不是天經地義的嗎？還要請律師來真是一點感謝的心也沒有，簡直喪盡天良！」

子瑜的嘴角又拉起更長的弧度，死死盯著男人看的同時開口問：「南小姐，請問妳是他們用正規管道收養的孩子嗎？」

「咦？」在一旁緊張看著這一切的南沒想到話題會被拋向自己，她愣了一下後趕緊回話：「不、不是，我確認過了，戶籍上並沒有我的名字。」

子瑜笑著朝她點點頭，再把頭轉回來面對男人。

「所以說……讓一個『陌生人』去付那一大筆錢是件天經地義的事嗎？還是說……這是另一種詐騙的手法呢？」

「妳……！」男人氣得掄起拳頭就想打人，沒想到下一秒就被伊莉莎白拿著掃帚一棒打在屁股上！

「想要騙我們家孩子付錢，門都沒有！拿著你那騙人的東西離我們遠一點！再敢靠近這房子一步的話我就報警抓你！」老婦氣得又連打了男人好幾下直把他轟出門外。

南啞口無言地看了子瑜一眼，子瑜望著她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伊莉莎白年輕的時候可是連務農的男人都打得過的女強人哦，鎮上的大家都很敬畏她呢。」

南的嘴又張得更大了。

那天晚上來到子瑜的房間後，南扭扭捏捏地坐在床邊看向正倒臥在床上的黑狼。

「為什麼……您今天會問我收養的事？」她不記得自己曾跟子瑜和伊莉莎白講過關於自己身世的事。

黑狼發出一聲長嘆，把頭靠在南的腿上說：「對那個地方還有那些人，妳一直都在用『收留』這個詞，所以我才在想……會不會是那樣。」

「如果讓妳難過了……我很抱歉。」子瑜的狼耳朵垂下，就連尾巴也無精打采地晃著。

南一邊摸著他的毛髮一邊搖搖頭喃喃自語地說：「沒有難過……倒不如說，正因為是個連官方文件都沒有紀錄的關係，所以才會被這麼肆無忌憚的當作工具利用吧……」

「南小姐……」

「在我懂事之前我就被盧恩家撿回去了。小時候雖然我知道自己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還是一廂情願的認為我也是這個家的孩子，只要我努力讀書、努力工作，賺了錢給他們之後，我就會被接納……但事實證明，並不是這樣的。」

「所以我反抗了、被趕出去……然後逃走了。」南露出苦澀的微笑，眼眶發燙地低下頭。

子瑜撐起上身用腳掌將南納進懷裡，她心疼地嘆了口氣蹭蹭她的頭，「如果妳願意的話……這裡能夠成為妳的家，成為妳『能夠回來』的地方。」

「大小姐……」南把臉埋進子瑜毛絨絨的胸膛靜靜掉著眼淚，「這樣的我……真的可以嗎？」

子瑜點點頭輕笑了一聲，「當然，正因為是妳……我希望妳能在我身邊……」

聞言，南的心為那句話躁動不已。

她不清楚子瑜是否和她同樣想過那句話背後的涵義，但……南知道，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有個人願意把她的未來、把她的歸所一起考慮進人生的藍圖之中，那會是多麼意義非凡的舉動……

南任由眼淚不斷湧出，情動之下，她緩緩靠近子瑜，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捧著她的臉閉上雙眼在子瑜的唇上落下一吻。

甫觸到南的嘴唇那一刻，子瑜渾身僵硬不敢動彈，就連心臟也像要爆炸般瘋狂撞擊胸口。

然而，當南貼著她的唇親吻她的同時，她感覺到照映在她們倆身周的月光變得更加明亮，甚至到了刺眼的地步！

狼巨大的頭顱和腳掌變回人類的模樣，長毛脫落消失，捧著她親吻的南也因為重心不穩而和她一起跌回床上，但那鼓起十二萬分勇氣才給出的吻似乎讓南緊張到不知道周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連此時此刻她也依舊貼著子瑜的唇親吻。

看著那可愛拼命的模樣，子瑜的心一片軟綿。

她伸手拍拍南的肩膀，吻到滿臉通紅的南這才回過神離了她的唇，雙眼沁著薄薄的水氣令子瑜心動不已。

「親吻……已經夠了喔。」子瑜柔柔笑著，伸手將她散落的長髮塞向耳後。

當南撐起上身看見身下是赤身裸體的子瑜時，她紅著臉嚇得直接跌下床！

「大、大小姐！？」

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什麼的南整個人在地上縮成一顆球，一點也沒有勇氣往回看。

子瑜隨意從椅子上拿起一件睡袍穿上，她走到南身邊跪在她面前側著頭想看清她的表情。

「為什麼要躲起來呢？」

「我、我我我我、我太失禮了……」南把自己的臉遮起來語無倫次地回應。

子瑜疼惜地笑著把南的手從臉上拿開，「我本來以為……自己的思慕之情不會有傳達到的一天的……」

子瑜吻上她的唇，南滿臉通紅的模樣看在她眼裡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光景了，她珍惜地、寵溺地握緊南的雙手，待一個吻結束後，她親吻南的鼻尖問：「妳願意與我共度餘生嗎，南小姐？」

南紅著臉不發一語地把整個人埋進子瑜懷裡取代回答，聽見子瑜環抱著她時從頭頂傳來的笑聲。

「在我身邊的人是妳……真的是太好了，南。」子瑜好聽的嗓音在她的體內溫柔震盪，南緊緊擁著她落下眼淚。

──我也覺得……在身邊的人是妳，真的是太好了。

南在心裡想道。